港夜吻别(157)
宋湜也那会儿在大院里名声非常好,说着一口港普,非要学别人的京腔,逢人就打招呼。
初见他逗了逗她,把人逗生气了,往后她跟所有人打招呼,就是不理他。
祝京南本来就不爱交新朋友,这么个吵吵闹闹的人不来烦他,他刚好落得清闲。
但宋湜也后来还是缠上他了,只不过第一步是他主动迈的。
四月的北京夜凉,他睡不着,一个人走出院子,那天是十五,月亮很圆很亮,因此墙头上那个小姑娘无处遁形。
他就站在不远处,眯着眼看宋湜也从院子里翻墙爬出来,那么高的墙头,她大概是在里面搭了个梯子,但外面就没那么好的踮脚处了,她双手扒着瓦片,进退两难,像是铁了心要出这趟门。
祝京南本来真没想管她,但她要是真从墙上跳下来,再好也得是个韧带拉伤,他只愿意承认那时候是动了点同情心。
他走到墙边,压低声音:“这么晚在这儿做贼?”
宋湜也被他吓了一跳,小心地抚着胸口,长发遮掩视线,她不知道他是谁,还以为是保卫处的,刚要重新爬回去,又听见祝京南带着笑意的声音。
“这么晚,你去哪儿?”
她对祝京南的声音多少有点印象,不愿意让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哼了一声,又不肯回去。
“隔壁周雅辞说带你去喝酒?”
宋湜也猛一转头:“你怎么知道!”
想想也是,周家两兄妹,一个赛一个爱胡闹的主,周雅辞是宋湜也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祝京南觉得她实在有些滑稽:“你现在回去,我就不告诉钱姨。”
“你告诉就告诉,我反正不回去。”
“那你怎么下来?”
“你不是在吗?你不能接我一下呀?”
宋湜也倒是很会就地取材,既然他人来了,就必须得派上用场,虽然她不能确认祝京南到底会不会帮她,但至少先问一问。
事实证明,祝京南比她想得要好那么一点。
他看上去爬墙经验还挺丰富的,指导她先落脚,稳稳当当地扶住了她的腿,顺利将她抱了下来,宋湜也重心不稳,担心自己摔一跤,于是牢牢抱住他的脖子。
仲春,少女的肌肤有那么一点凉,祝京南的耳朵一瞬间火烧一般,他把人放下来,自觉地后退一步,再也没有刚才逗她时那样泰然的神采。
宋湜也亦往后退了两步,她觉得脸颊很烫,说话也结巴起来:“谢,谢谢你啊。”
祝京南摸了摸后脑勺:“......没事儿。就你跟雅辞两个人去?”
“不是,还有她哥哥。”
祝京南跟周正霖那时候是同班同学,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号人,玩疯了就谁都不管,把随行的人撂在一边。
“非得这么晚去?不安全。”
“雅辞跟我说有个乐队来,我挺感兴趣的。”
寥寥几条消息,祝京南大概知道地点在哪里了,三里屯附近,从这儿过去不算近。
“真想去?”
宋湜也望着他点了点头,披肩的长发被月光勾勒得像银丝一样,随着她脑袋的动作晃了又晃。
“走吧。”
他先往前面走,宋湜也愣了一下,小跑着跟上他,问:“你也去呀?”
祝京南扬着唇,模仿她软软的语气,宋湜也很少这么跟他说话:“是呀。”
第二天班上有两个人翘课,一个祝京南,一个周正霖,这事儿先是被老师捅到周正霖妈妈那里,没几个小时,那晚一起出去的四个人都被长辈们痛骂一顿,算是建立了革命友谊。
宋湜也很是愧疚地对祝京南说:“我连累你了,对不起。”
祝京南无所谓:“道什么歉啊,昨晚玩儿的开心吗?”
“一般。”
那个乐队的现场太过于拉跨,宋湜也觉得自己的耳朵被折磨了。
祝京南想也没想就说:“行,以后有机会带你去好玩儿的。”
承诺就这样轻而易举许下,彼时谁都没有当真,可偏偏就是一句随口的话,在北京那两年,宋湜也觉得最精彩的部分,都和祝京南有关。
也就是那天,宋湜也成了为数不多知道他失眠的人,这是他们共同的秘密,彼此有了秘密,好像关系就要更进一步,那些不愉快也就烟消云散了。
从四月到六月,他睡不着的晚上,宋湜也总是像心灵感应一般给他发消息,问他要不要出来走一走。
钱家门禁管得严,宋湜也不走正门,每次都爬墙,祝京南提前出来接她。
后来他把自己那辆车停在宋湜也翻出来的地方,让她踩着车顶,他牵着她下来。
大院出去没几十米就是后海,晚上很宁静,风一吹,垂柳飘摇,柳絮纷飞。
少女少男沿着岸边静静走,时不时说几句话。
没人知道他们一起度过多少这样的晚上,只知道两个不对付的人关系突然就好了起来,明明一个在上学一个在胡闹,一整天儿都见不着面的两个人,一到放假就满北京城地跑。
宋湜也从来就不知道,在她跟祝京南开始和睦相处的时候,她的外婆曾经问过他:“我们小也,是不是讨人喜欢的姑娘?”
谁喜欢?祝京南。
十八岁的少年羞于承认,只是耳垂渐红,轻声说:“阿也挺可爱的。”
宋湜也噔噔噔地从楼上跑下来,凑近一张娇俏可人的小脸:“你们在说我呀?”
不等回答,她拉起祝京南的手,匆匆和外婆道别:“我们今天要去溜冰哟,快走啦!”
这世上有太多是非难辨的事情,比如在认定谁先动心这件事上,他们彼此的答案都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