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夜吻别(56)
宋湜也试图找些话题聊聊,她不习惯这样静默的氛围,但又不知道能聊点什么。
好像重逢将近两个月以来,他们第一次有这样能够旁若无人交谈的时分,这才发现,对对方的不了解实在太多了。
她知道,祝京南向来是对节日没什么兴趣,尤其是祝家这样传统规矩的家风之下,对西洋节日更没多少热衷,于是脑海中唯一一个跟圣诞有关的话题就这样被扼杀了。
倒是祝京南先问她,往年圣诞怎么过的。
留学生春节总是没有假的,不少人圣诞回国算是过年,但她基本没回去过,她在大不列颠流连忘返,对无法接受的现实,只能掩耳盗铃般遁逃。
寒气吹得鼻头钝疼,她仰头一笑,说:“跟朋友去玩,还能怎么过?”
他了然,笑意抽开一丝:“阿也,这几年开心吗?”
“开心。”她说,“我的朋友都很好,我也有自己的爱好,虽然不学无术,但我的快乐本来就不来源于此。”
说完这句话,她听见一阵铃声响,确认不是自己。
祝京南的视线凝在屏幕上两秒,接通了,那头的声音传进宋湜也耳中,很模糊。
她没有偷听别人讲电话的习惯,自觉躲开,却又莫名觉得这通电话与她有关,因为祝京南在听到某句话的时候,看了她一眼。
他神态自若,吩咐得干脆:“等我回国处理。”
距离海德公园还有两个红绿灯的距离,祝京南问她:“你之前的陪读姓曲?”
生活助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算得上陪读,但这个说法听着有点像封建糟粕,她上学的时候作业都是自己写的。
宋湜也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是,怎么了?”
他望着前方,瞳孔却没有一个明确的聚焦点,面前人来车往,恍恍惚惚中遮掩着什么,又终于将一些显而易见的东西扯了出来。
宋湜也的直觉,他知道了些什么。
曲薇薇那天口无遮拦的恶意揣测,实在没有逻辑可言,倘若祝京南听到这些,大概也会觉得可笑。
“你的这个陪读,对祝听白倒是挺关心的。”
祝京南慢悠悠地吐字,冷静等她反应。
宋湜也平和地挑着唇角:“她联系你了?”
“她找到了我助理。”
他们因为这段谈话错过了绿灯。
宋湜也猜测,曲薇薇真的把那天跟她说的话传播出去了,祝京南并不像是能容忍这种谣言的人,此刻看着倒是不甚关心。
“那些话我也听说了,没什么逻辑,你不用放在心上。”
祝京南侧头问:“哪些话?”
宋湜也疑惑地望向他,他将手机扔进口袋里,笑得漫不经心,这当中还有点恶劣:“知道了些花边新闻而已,你想不想听?”
看起来,曲薇薇跟他说的还不一样。
宋湜也从祝京南的笑意中窥见一二,她不喜欢他这样置身事外的冷漠,甚至是以看客嘲讽般的心态对待跟祝听白有关的事。
“如果是跟听白哥有关的,我都当是谣言。”她别过头,趁着信号灯再度变色,先迈上斑马线。
这句话在祝京南心里来回翻腾,他不经意地问:“如果我说他活着,这也是谣言?”
宋湜也从不擅长遮掩情绪,她那双漂亮眼睛但凡沾着丁点笑,便亮得胜过满天星。
她倏然回首,一双笑眼坠进他眼底,欣喜之余,探寻、焦急,她无比忐忑地期待一个肯定的真相。
“真的?”
祝京南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
他顿住步子,眸中海浪腾跃而出,然而这场无声息的海啸在海底地动山摇之后,翻滚到海面上,也依然平静无波。
“假的。”
宋湜也的笑容垮了。
祝京南最初对所谓“活人比不过死人”诸如此类的论调嗤之以鼻,现今总算有了深刻理解,原来有朝一日这种话在他心里也会被奉为圭臬。
不过既然祝听白要做这种选择,他大可以顺水推舟。
黄土白骨,是最不可能构成威胁的。
宋湜也这次没同他生气,却也没再讲话,她心里觉得很悲凉,一种说不上来的悲凉。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朝着失控的方向转去,朝着她从没预想过的阴暗面渗透。
列车极速狂飙,只有脱轨一种可能。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不清祝京南的,五年能改变一个人许多,她今天才意识到。
她对他似乎还保有着少女时代的幻想,他的热烈、滚烫,他们在四九城跑过的每一个胡同都被封存进梦里,没人知道摇摇欲坠的梦什么时候会被人亲手打碎。
而她只能保持着混沌,不知道这场为期三年的婚姻最终是何走向,又会把她带到哪里去。
宋湜也最近偶尔会想起她刚跟着钱诗回北京那会儿,祝家同钱家关系最好。
那时候外祖母卧病在床,她在家里待得无聊,外祖母便叫王妈带她去认识人。
她最初是抗拒的,她年纪小,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难免认生。
外祖母安慰她说,祝家哥哥人很好,带着你玩,你会喜欢的。
那天下午宋湜也就见到了祝听白。
祝听白早就听说她来京,提前从公司回来,他是极其符合谦谦公子温润如玉形象的,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儒商。
宋湜也想,他确实跟外祖母说的差不多,算是个好人。
她那个时候对人的评价也很单一,初印象不过好坏两个极端。
祝京南显然是那个“坏”。
宋湜也到北京第二个星期才见到祝京南,听说他去天津看姥姥姥爷,听着多孝顺呢,还以为跟祝听白一样,至少是个讲礼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