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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木相依(15)

作者: 啊哦哦 阅读记录

马厩这里只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以及他的马粪车。如无意外,留字条的应该就是他。事态紧急,老者什么也没解释,只打开了马粪车的盖子。

根本来不及矫情,我俩一头扎进马粪车里。但是在屎到淋头的那一刻,我突然无比怀念曾经的棺材车。挤是挤了点儿,起码不臭。哕!

不知道走了多远,马粪车突然被拦下。我着实没有想到大越人竟然变态到连粪桶都要查,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不仅是吓的,也是熏的。

盖子刚被掀开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喊声:「抓住她,就是她放的火,小丫头片子,上次我就该把她打死!」

检查的那个人就放下盖子,挥了挥手放我们走。

粪车继续走着,直到把刀刃刺入皮肉和小女孩儿微弱的呼救声抛得越来越远。只剩下老者的哽咽悬在我们头顶,越来越清晰。

救我们的老人叫王铮,这个计划制定得匆忙又仓促,粗陋到有人赔上了性命。却又那么细致,连换洗的衣物都替我们准备好了。

王老把我们藏在家中,很客气,也很周到,我们却越来越不安:「送字条的那个小姑娘,她……」

「她叫喜儿,是个可怜娃。父母双亡,小小年纪就被呼来喝去。」王老叹了口气,眼泪已经在打转,「是我这把老骨头没用,连累了她。现在人死了,都没法给娃收尸……」

我到现在都是懵的,久久不能回神。

她还那么小,我们只见过一面,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她却用自己的命救了我。

我自认为已经懂了很多感情,却怎么都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甘愿为了一个陌生人去死呢?

「自从大越人占了峙城,就把峙城的南国人贬为奴隶。这里明明是我们的家,却到哪里都低人一等。我们成了奴隶,生下来的孩子也是奴隶。奴隶就要没日没夜地做活,挨打,受欺负。喜儿她爹就是活活累死的。」

说到这里,王老捂住脸,已经泣不成声:「喜儿……喜儿那孩子,她就是想堂堂正正地做一回南国人。」

峙城早在喜儿出生之前就已经沦陷,她明明是南国人,从生到死,却没有一刻成为完完整整的南国人。

王老细细数着:「二十七年了,我就盼着。十二年从前李将军和成将军一起收复六郡,我还盼着,可是唯独把我们落下了。今天,在我这把老骨头闭眼之前,我终于是盼到了。」

成雅禾已经先我一步哭了出来,哭得比老人家还大声。哭得语无伦次,一会儿说谢谢,一会儿又说对不起。

王老倒反过来安慰她:「有什么对不起的?将军在前线替我们杀敌,夺回家园。我们就要保护好他们的家人,让他们无后顾之忧。这不是应该的吗?」

这不是应该的吗?

以前我好像总说这句话,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这句话这么让人想哭。

我擦干眼泪,小声地说着谢谢。我们现在身无长物,实在没什么能报答的。谢谢说得越多,反而越单薄。

面前的老人却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真要谢那可谢不完。只凭我们两个哪有这么大的本事哦。主意是刘夫子给出的,喜儿的打火石是王伙夫给的。你们俩这身儿衣裳是杨裁缝赶出来的,还有……」

他滔滔不绝地讲着一个又一个人名,他们是被战争隔绝出南国的失家者,成为峙城一颗又一颗不起眼的沙砾。这些沙砾却汇聚起来,筑起属于自己的高楼。

我把他说过的人一个一个记在心里:「老人家,我都记住了。如果我们能逃出去,等有一天我带着兵马杀回来,一定会报答你们。」

王老说他不需要报答,他想的只有那八个字:「复我国土,还我家园。」

18

直到半夜,成雅禾终于哭完了,她擦干了眼泪,自己哄自己,对我说:「我决定谅解陛下的所作所为了,因为峙城必须拿回来,无论我们付出什么代价。」

我觉得她谅解的简直莫名其妙:「不相干,收复城池那是他作为皇上应该做的,不耽误咱俩闲下来的时候骂他祖宗八辈儿。」

终于有人能懂我这种天打雷劈的幽默感了,成雅禾应和我:「皇上的祖宗八辈儿应该都在太庙里,那咱俩得上太庙翻牌子去,翻到哪个就骂哪个。」

嗯,好主意!谁能说翻灵牌就不是翻牌子呢?

我还没想好先翻哪个牌子,门却突然响了。很轻,很慢,很有节奏。王老打开后门,只见一人一马。

那人走得极快,只将马留在这里。王老大喜过望:「终于来了,两位小姐快上马吧。」他说着,手里不断把王大娘给的干粮,和周画师绘的地图交给我。照着地图,有一条险路,可以绕过关卡排查。

事不宜迟,拓拔浠的人不知道有没有开始搜查。如果我们在逃亡路上被抓,死的顶天是我们俩,万一在王老家中被堵了个正着,那些帮我们的这些人可都保不住了。

这匹马是难得的好马,脚力竟然比一般战马还要强些,驮着我们两个都毫不费力。趁着夜色的掩护,我们一路狂奔。

只可惜天蒙蒙亮时还是遭遇了搜寻的队伍,还好离得够远,而且我们已经在城外了,他们的援兵一时半会儿来不了。只要马儿争气,甩掉他们不成问题。

身后的箭矢破空而来,我拼命赶着马儿。快一点,再快一点……

一直到后面彻底没了追兵的踪影,我才把缰绳交给成雅禾,从后面搂住了她的腰,防止自己掉下去:「我抓不动了,你替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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