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相依(6)
顾翊升慌了,他敢这么强硬地行骗,无非是想打一个信息差,却没想到我们从头到尾都是知情。
他还想反将我一军:「大事……你们都知道?成将军竟然对两个女儿泄露军情,不知道我父皇会怎么想?」
我可不听他放屁:「哪里哪里?这些明明是二皇子你告诉我的呀。想不到殿下为了讨好一个女人,竟然这种秘密都可以托付,果然真心。婉君甚是感动呢……」
现在放我们走,他就只是为情所困,一时打错了主意。可如果我真的横刀自尽见了血,那他就是为了自己的淫乐之心,逼死忠臣良将的女儿。
恐怕皇上跟我爹就真是再好的朋友,也不能完全相信他会死心塌地共抗大越了吧?何况君臣之间的朋友关系本来就那么微妙。
事情到了现在,他还想打感情牌:「婉君,我们之间是有情谊在的。我只是太喜欢你,我不想失去你……」
我把刀刃又离脖子近了一些,在我视角里看不到,但应该是出了不少血的,因为很疼。
「殿下,好歹认识了多年,您是什么人我清楚。我天生怪胎,这您也知道的。您不会觉得我下不了手吧?我对自己能下得了手,对别人更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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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雅禾这会儿倒是比顾翊升都急:「别别别!你怎么还真……」
我们就这样走了出去,我顶着一脖子的血,当着围观众人的面,对着皇宫的方向遥遥一拜,一副自责忏悔的模样。
我只是不理解感情,但这并不代表我不会洞悉、利用感情。
「罪人成婉君,有负皇恩,无颜面圣,特来退婚,再此拜谢吾皇。今日婉君以血还情,与二殿下再无瓜葛。」
我做这场戏是为了给圣上台阶,也是坐实了我的知情,陪他们一同演这出戏。如果陛下明白怎么抚慰忠臣,就不会把顾翊升的罪过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回了庄子,成雅禾翻箱倒柜地找药:「你不是说你最惜命吗?就这么惜呀?当时刀刃要是再深一点儿,你就见阎王了。」
我理所当然:「安全的时候自己的命最重要,不安全的时候任何人的命都不重要。我最讨厌被别人掌控,被别人逼迫。」
成雅禾眼泪汪汪,似乎有些感动,似乎又有些怕我:「你,要是今天他不放人,你不会真的……」
我仰着头任她为我清理伤口:「不会啊,我打算要是他不放人就先杀你儆猴,要是还不放,等你死了我就直接提剑杀人,没了你这个累赘,我杀出去生还的可能性还是挺高的。」
我并没有开玩笑,其实这真是实话。我和她之间,还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关系。但成雅禾没有生气,虽然她装得很生气:
「你还真不如拿刀架着我。成婉君,你很讨厌,你越来越讨厌了。你让我甚至没有办法名正言顺地讨厌你,这一点最讨厌。」
我没再说话,因为说话会牵动伤口,很疼。
成雅禾却把我的沉默误以为是另一种意思,瘪了瘪嘴,很不情愿,但还是解释:「你其实没那么讨厌……」
我还是不想说话,但是点头摇头会更疼,只好抬手拍了拍她的头,以表示我收到。
其实我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把刀对着成雅禾,是因为在危急关头,她决定自己留下,让我先跑。既然如此,我觉得我也不应该把刀刃指向她。
应该就是夫子教的,来而不往非礼也。
大概成雅禾也很懂得来而不往非礼也的道理,于是今天晚上,她悄悄爬上了我的床。准确点说,她几乎是赌气似的,把自己砸在我的榻上。
「成婉君,今天算咱们俩扯平的,我还是决定要讨厌你!」
我闭目养神:「哦,那你们青州人还蛮特别的,大半夜跟讨厌的人同床共枕?」
她往外挪了挪,尽量不跟我有任何肢体接触:「那是因为我发现有人比你更讨厌,你在我讨厌的人里都排不上号。」
旁边多了一个人,我有些别扭。反正睡不着,不如多问她几个问题,就当听睡前故事了:「成恕君说,你之所以讨厌我是因为吃了很多很多的苦,多到他都不好意思开口劝你了。」
成雅禾这个炮仗性子竟然也沉默了一会儿:「我是吃过很多苦,但是我讨厌你不全是因为这些。」
我侧过身去对着她,沉默地表示了我的洗耳恭听。本来想闭上眼,想了想还是睁开了,我怕自己真睡过去。
「当年娘在青州和一个刚死了丈夫的寡妇一同生产,因为情况紧急,又人手短缺,两人只得共用一个产婆。偏偏产婆粗心,抱错了你我。我在青州挣扎多年,长大以后流落到京城,偶然见过娘亲一面,发现和我的面容竟有七分相似,这才上门相认,滴血验亲。」
她说到这里又停了半天,问我:「这就是我当时上门讲的故事,对吧?」
我一个对字还没蹦出来,她就先抢了话,语速极快:「可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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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我是说青州的那个娘。从小她就对我特别好,就算家里再穷,她也不舍得让我做半点活计。我想吃什么,想要什么,或者想学什么就算她从牙缝里挤,也不会亏待我。」
「她总跟我说对不起,说没能给我更好的生活。每到这时候我就抱着她,我说我才不稀罕什么好生活,我娘就是世上最好的娘。只要在娘身边,每天都是最好的日子。」
「可是娘她病了,病得很重。药好贵呀,只吃了一个月就把家里吃净了。我得赚钱,只要是给钱的活我都做。洗衣,跑腿,求人带我上街打靶式卖艺,我连小偷都当过,就差没去跪地乞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