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嘀咕念:“多了多了,我喝不下!把杯子往后倾一倾。你有点笨,不过很好玩,我不嫌弃你。”
水液从他下巴朝下滴,落到褥子上。
雪荔有一瞬精神紧绷,手控制不住地一颤,以为自己会迎来惩罚。但是林夜只是抬起漂亮的眼睛,疑惑地看她一眼,又耐心指导她怎么挪杯子,好让他更舒服地喝到水。
如果是师父,一定会惩罚她。
可是师父已经死了。
她不用怕任何责罚了。
这世上,也再不会有人像师父那样,在她贫瘠寂寞的世界里,走来走去了。
雪荔低下头,不知道这应该是怎样一种情绪。
林夜又提出要求:“你要安慰我。”
雪荔:“我不会。”
林夜便一边就着她手喝水,一边现场教她:“你就说:小公子受苦了,小公子受累了,我很心疼小公子。”
雪荔鹦鹉学舌:“小公子受苦了,小公子受累了,我很心疼小公子。”
林夜:“我会保护小公子。”
雪荔:“我会保护小公子。”
林夜:“为小公子的安危牵肠挂肚。”
雪荔重复。
林夜:“时时刻刻不离开小公子身边。”
雪荔顿住。
雪荔:“我做不到。”
林夜:“……”
雪荔质疑:“你是趁机偷换词,试图把‘安慰’变成‘宣誓’吧?”
林夜脸红。
他嘀咕:“做坏事被发现了,怎么办?”
雪荔垂着的眼睛,恰好和林夜悄然抬起偷窥的眼睛对视。
林夜怔住。
雪荔无话。
寒夜寂静,暗室独处,少女耐心地喂少年喝水。雪荔感受不到什么,但林夜与她再次靠这样近,她又不说话,他感受到一种突兀的尴尬与不自在。
林夜睫毛颤得厉害,就着她的手,快要喝不下去水。
他脸颊一点点泛红。
索性屋中只有他一个正常人,另一个感受不到古怪。
这般煎熬下,木门被敲两下后,“吱呀”一声被从外推开。粱尘轻快进来:“咦,公子你醒了啊?”
雪荔站起来。
林夜的人来了,自然不需要她了。雪荔朝外走,和粱尘擦肩时,粱尘拦了她一下,递来一物。雪荔低头,见是自己之前丢出去的匕首。
粱尘很粗心:“这是你昨天打斗时掉的武器,我给你带来了,别再丢了。”
雪荔盯着雪亮匕首。
这匕首不是她的,是建业封城那日,她劫持林夜,从林夜的马车中顺来的。
她的身份彻底暴露了。
屋中静得落针可听,粱尘将匕首递来,雪荔垂在身畔的手指轻动,运起内功。她准备出手时,林夜在后:“冬君。”
聚起的杀气在一瞬间凝固。
雪荔回头。
屋中不点灯烛,月色微光下,她看到林夜倚着床沿,朝她笑:“我跟你开玩笑的。”
雪荔出神。
林夜顽皮又温柔,声音因饮了水而不再沙哑,变得如泉水一般清,如他这个人一般清:“我说让你照顾我,安慰我,才肯修好你的书,是跟你开玩笑的。明明是我弄坏了你的东西,我当然会无条件地补救啊。
“真是的。你怎么那么乖,那么好说话呢?好啦,我明天帮你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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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平第一次。
有人用“乖”来形容雪荔。
有人觉得雪荔“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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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荔不知自己应该如何,她只是静静地看林夜半晌后,接过了粱尘递来的匕首。
她将匕首占为己有。
她既没有动手杀那一屋子人,也没有觉得他们厌烦,想远离他们。
她告诉自己:毕竟我需要他把《雪荔日志》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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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雪荔离开后,粱尘摸摸后颈:“我刚才感觉很奇怪。你说,并肩作战后,冬君会不会对我也生起不便明说的好感啊。”
林夜慵懒道:“我刚才救了你一命,你知道吗?”
粱尘很是迷茫。
林夜鄙夷看他一眼后:“说说审问刺客的情况吧。他们为什么夜袭?”
粱尘神色便严肃起来,拉过椅子坐到床对面。
他沉默一下才说:“说出来你不信,但那些江湖人,是想救小公子脱离这和亲苦海的。”
林夜面色古怪:“救我?”
第13章 绝不独行是什么意思?拖……
夜空几点寥寥星火。
“秦月夜”的人轮流守夜,林夜披着一层靛青袍,身形单薄。他和粱尘一道从养伤的屋中步出,外袍上的金色祥云纹在飞扬间闪出一道微光。
林夜瞥望一眼不远处守夜的“秦月夜”诸人。
他看到篝火几点散落村口,自己的另一个侍卫阿曾正和那些人说话,好吸引那些人的注意,给自己与粱尘去审问刺客的机会。
此时距离夜袭已经过了一日。
他们仍停留在这处荒废的村中。“秦月夜”的人已经审问完刺客,不知他们审问出了什么结果,而今轮到林夜他们审问。
身受重伤,还要亲自去见刺客。林夜不禁感慨人手的不足,自己的辛劳。
而阿曾那一方,围着“秦月夜”诸人,说的正是同一件事——
阿曾面无表情,背着林夜教他的词:“昨日的夜袭已经证明,你们无力保全公子。不如让我们的人手加入和亲团。我们只负责保护公子,绝不参与你们的事。”
杀手代表掏耳朵:“我们护送南周小公子,是两国皇帝都首肯的。你们想加人,先前怎么不说?”
阿曾:“先前公子没受伤。”
杀手:“现在他也没伤啊!冬君保护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