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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赴雪(28)

小郎君茫然地看着故人一道道消失,而天摇地晃,自己被摇得快散了架。可他坚持不走,目光执拗地看着祖父方才站过的地方、爹娘手里握着的笤帚。

都不见了。

人若拥有过珍贵无比的东西,又眼睁睁看着它摧毁,那么午夜梦回,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从幻想中清醒的。

直到一重击朝他袭来,如洪水拍岸、天泄大雨……

林夜闷哼一声,痛苦无比地揉着眼睛,张口便是凄惨的呻、吟:“谁、谁打我?”

雪荔安静地坐在一旁。

她本理所当然,但是看到林夜醒来便扶着床板吐出一口血,乱发覆着他苍白的脸颊,让他看着薄弱无比。

雪荔心中那死水,便起了一丁点儿涟漪。那点儿涟漪,让她拢住自己的斗笠,朝后坐了坐。

她有一瞬恍然,有点明白阿曾刚才躲在树叶后、自己要进屋他不拦的原因了——这种情绪,可能叫“心虚”。

雪荔默默品味了一会儿“心虚”的感觉。感觉太浅,不太能深入。每每想深入,身体筋脉间便会有什么涌上来,压制住这种情绪。

唔,这是她长年累月的喂药、受罚的结果。

看来不必多想。

想也没用。反正任何情绪,她都感受不到,感受到了,也会很快忘掉。

雪荔的目光重新凝聚到了林夜身上,便见林夜睫毛沾雾,水淋淋的眼睛瞪着她。

他应是十分好看的那种少年。

他睁大眼睛控诉人时,未束的乌发如绸缎般密密散落,贴颊披肩。他又皮肤剔透唇瓣嫣红,宽松中衣裹着一具瘦白修长的骨架。

那骨架线条很美,是习武人眼中的极品,雪荔便多看了几眼。

林夜立刻把她当采花贼一般,盖住被子,警惕非常:“看什么?”

雪荔这次不心虚了。

她这次想的是:奇怪,隔着斗笠,他怎么知道她在看他?

要么他五感异于常人的灵敏,要么他武功强盛。

雪荔并不多想,只将怀中的染满了血的《雪荔日志》,默默地朝林夜推去,摆到他面前。

林夜:“……”

林夜恍恍惚惚,朝纸糊的半拉子窗子看了一眼。

天色灰白,露清风静,阳光晨辉藏在云后,金光熠熠,今日是个好天气。

林夜被惊得笑起来:“小姑奶奶,你没事儿吧?为了一本书,天不亮你就把我喊醒?”

他任性地把书推开,嫌恶地捂住口鼻,躲避腥臭的血味:“拿走拿走。我不修,我要睡觉。”

雪荔:“真不修?”

他抱臂闭眼,裹紧被子,轻轻哼一声。

雪荔看着他秀白的脸、乌黑的发,出神半天。

林夜以为她会生气,他还从没见过这位冬君有脾气。一个人若是没有丝毫失控的时候,他要怎么对付?

这一次,她依然不生气。

他听到窸窣动静,悄悄睁开一只眼,便看到这通身雪白的少女把那本书重新塞回她怀中,她道:“那你睡吧。”

林夜怔愣,以为她有了怜悯心。

她道:“我一个时辰后再来喊你起床。”

林夜:“……”

--

雪荔离开后,一直想着他方才的样子。

她抱着自己的日志跳上树,脑中空茫茫。她将自己的思考归结为:他看着太弱了,她叫他起床的那一掌,就把他拍得吐了血。

他看着又好能睡。不如让他多睡一会儿,一个半时辰再叫他好了。

一个半时辰后,雪荔见到了哈欠连连、衣着齐整的小公子。

但是他一看到她翻窗而入,就朝她递来哀怨的目光。

林夜抢声:“你知道我眼睁睁等着人,那人还迟到了,我的心情是什么吗?”

林夜趴在桌上,好奇托腮:“美丽的冬君大人,请告诉我,这是一种新惩罚呢,还是一种旧惩罚呢?”

雪荔:“说不定是一种弄巧成拙的奖励。”

他怔一怔。

他那像是永远噙笑的眼睛,清泠泠落在斗笠少女身上。

她是一个谜团。

她懒怠,平静,看着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偶尔关注什么,她也永远和他的思维不在一条线上,有异于常人的反应。他努力地理解,仍每每在她这里弄错。

长此以往,难道他真的收服不了这位神秘的冬君,不能让“秦月夜”为自己所用吗?不行,他要带走孔老六,要孔老六为自己所用,必须攻克冬君。

林夜生出了一腔不逊之心。

他冲着她笑,悄悄道:“没有弄巧成拙,只要被人感受到的,都是好的奖励。我感受到了你的好,并且喜欢你的奖励,你信不信?”

雪荔蓦地抬头看他,看到他发丝在唇边被气息撩得轻轻卷起,泛着金色的日光。

雪荔诚实道:“不信。”

林夜昂起下巴,不满地哼一声后,朝她摊手。

他的模样,好像她曾经有一次执行任务时,在苗疆见过的一种动物——绚丽的、骄傲的、华丽的展翅开屏小孔雀。

雪荔立刻把《雪荔日志》放到他手掌中,还认真交代道:“你的药粉不知道管不管用,你先修血迹最少的页码,我看看效果。”

她将视效果来决定杀不杀他,杀不杀这一行所有人。

林夜自然不知道自己肩负了如此大的责任。

他只嘴角抽一抽,低头瞥手掌中的染着黑红血迹的书页:“美丽的冬君大人,我的本意其实是让你给我倒杯茶,求求我。”

雪荔瞥他:“求求你?”

他立刻改口:“哄哄我。”

雪荔望向他时,见小公子朝她吐舌头,笑眯眯弯眸:“老实说,我也有事求你。就是关于孔老六的去向安排……你哄哄我,我也哄哄你。我们皆大欢喜,扯平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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