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荔颔首。
她点头点得认真而乖,接受他的解释接受得如此迅疾,林夜的心便七上八下,不知她什么想法。
林夜强调:“真的只是随便吃个酒,我有钱嘛……”
雪荔看向通往酒庄的小径两边的仆从,以及仆从手中照明指路的夜灯。
林夜赶紧解释:“客人来吃酒,总不能看不到路嘛。”
雪荔又抬头看天上的孔明灯。
林夜又赶紧解释:“有个小二的伯伯正好卖灯,卖不完。我心想挺好看的,就顺手买了。”
雪荔仍盯着孔明灯看,她伸手指那些飞在天上的灯笼下系着的纸条,那些纸条上写着的许多祝福语——
青春长乐。
开怀永驻。
遥祝千祥。
年年方辰。
……这些,也全都随手写的吗?
林夜懒洋洋地扶着屋檐上瓦片,上身朝后仰了仰,自夸起来:“我这么好的一笔字,不多炫耀炫耀,谁知道啊?我老爹老娘、祖父都没了,我们家就剩我一个人会写这么漂亮的字,我可得抓紧时间多写写。”
林夜捧脸:“哎,怎么就写的这么好,这么漂亮呢?”
雪荔眼中溢着流火一样的光。
她点头:“对。”
林夜错愕,托腮侧头望她。
雪荔好是简单,他说什么就信什么:“你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想祝福什么。你单纯想让我开心一下,我接收到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
这样的话,分明是好话,由雪荔嘴里说出来,林夜脸颊便生热,心头咚咚狂跳。
他一时烦闷,一时又羞涩,不知如何是好时,林夜便抬头看天。而如此一看,林夜便发现,自己买了那么多的孔明灯,置于夜空中,宛如孤舟临海,何其渺小。
就好像,他满心的爱意,置身千山万水中,又能剩下多少呢?
左一桩事,右一桩麻烦。他的情与爱,能走到哪一步呢?会不会就如这些天上的孔明灯一样,被融入那漫无边际的黑夜中,点点光火被漆黑夜幕吞没,越来越小,越看越弱……
雪荔打断他的思绪:“林夜,你在想什么?”
林夜回神,慢慢笑道:“我在想,等你过生辰的时候,我一定要给你真的办一场大宴。比你师父给你的都多,比那个酒庄主人给他女儿的也多……我要给你特别好的生辰宴,你信不信?”
雪荔愣一下,然后点头。
她问:“那是什么时候?”
她这话,相当于明说,她其实没有生辰,她先前说的“师父如何如何”都是谎言。然而林小公子故作不知,只偏头朝她懒懒笑:“你自己算啊。你从今天开始倒着数日子,不就好了?”
雪荔颔首。
她继续去看天上的孔明灯。
--
霍丘国那方人,则开始连夜拔营。
他们离目的越来越近,便日夜兼程,休息的时间更少。这一次,再停下来休憩时,粱尘略有些焦虑。
到如今,他很明显看出,霍丘国人盯着的方向是大散关,那位卫将军一定是要在大散关开战,要从南周手中抢走大散关。霍丘国和北周、南周的关系,会导致北周的袖手旁观。如果霍丘国得势,北周那位宣明帝一定会给南周使绊子的。
和亲进行到现在,只剩下双方没撕破脸的明面上的“平和”。私下里,北周和南周,谁还信谁呢?
这只队伍藏着太多林夜不知道的秘密,比如兵人计划,比如宋挽风,比如明恩……粱尘必须离开这只队伍。
他已经探查到了他要探查的东西,跟着这只队伍已经没有了意义。唯一的麻烦是,卫长吟那么在乎明景的存在,对方又有白离那样的高手,粱尘如何在他们眼皮下离开呢?
粱尘迟疑下后,还是决定和明景谈一谈。
明景心神恍惚,已经好些日子。
她日渐消瘦,精神萎靡。她每日不是与粱尘在一起,被粱尘逗着说话;就是和明恩在一起,听明恩讲他们的大计;再是和卫长吟在一起,听卫长吟对她的拉拢。
她也不敢睡。
她一睡,就在梦里看到七哥倒在圣主庙外的尸体,看到二哥在火海中死不瞑目的影子。她不断做梦,不断猜忌,三哥到底是什么时候开的城门,如果自己回到那时候,自己能不能阻止三哥。或者她阻止不了,因为阿爷没有把她嫁去霍丘国,霍丘国必须要占领朱居国。
是否是因为她,扶兰氏才灭的族?
是否三哥在救扶兰氏,而她在害扶兰氏?
世情如此硗薄,故国变成一抷黄土后,她快被愧疚压得喘不上气。
这样的时候,粱尘悄悄来找她,和她谈起离开的事。
深夜之中,少年抓耳挠腮,很是烦恼:“这里的秘密必须得有人说出去,那个兵人计划太吓人了,活人根本对付不了。他们还想带走雪荔……如果公子那里毫无准备,如何应对呢?”
明景恍惚间眨眼。
粱尘握住她的手,晃了晃:“明景,你想想雪荔,咱们那么漂亮那么乖巧的雪荔……我知道你的处境很麻烦,但我不麻烦啊。我总得想点办法报信吧?”
明景恍惚点头:“对,你得逃出去。”
看到她还没有彻底被卫长吟说服,粱尘振奋一下。他握住她的手,压低声音:“我们一起逃……”
明景打个哆嗦,眼睛倏地睁大:“不,我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