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们怕他淋雨生病,又耽误行程,齐齐来举伞,并劝他去车中休息。
林夜摇头:“不要。”
他端坐石桌旁,没事找事:“你们的春君,不是说要你们无条件满足我的需求吗?我现在就要赏雨。”
杀手们咬牙:“赏!”
林夜托腮:“我不光要赏雨,还要住有房檐的屋子。方才咱们上山时,我听路过的商人说过了山有镇子,还有集市,我要去镇上住。”
杀手们哄他:“按照行程,月底就能到庐州。咱们快点到庐州,庐州可比小镇子繁华。”
林夜仍然是笑:“你们不听春君的话?”
众人不知该怎么答,想指望冬君。他们扭头一看,冬君靠在树后,根本不搭理他们这边的闹腾。
而林夜宣称:“我有法子治你们。”
林夜从小几的茶壶中倒了杯水,众人看到水是清透的红色。他们恍然:这是小公子之前路过一树林,非要他们去打果子,用果子做果浆。
嗯,那果子颜色是挺红的,想必味道不错。
林夜当他们面,把水喝下去。
他咳嗽起来,张口吐“血”。
林夜面不改色:“我还这么年轻,不想早死。可我身体不好,你们总逼着我赶路,我可能还没到北周,就一命呜呼了。我一命呜呼没关系,和亲失败谁担责呢?何况我这辈子都还没娶妻,孤苦伶仃……”
众杀手:“……”
粱尘和阿曾:“……”
林夜边吐血,边做梦:“我想找一个完美的女子,她美丽善良,聪慧可亲,不流哈喇,不打喷嚏,身上永远香喷喷……”
林夜折腾他们的时候,眼睛狡黠地转动,又看到了树后那抹白色斗笠。
真是的。他逗人逗得自己都累,她躲在树后,也不过来。
他心口有些麻麻的,闷闷的。他振振衣袖,不动声色地坐正了些。
坐正也不耽误他的吐血咳嗽,与天马行空的要求,与要死要活的折腾。
杀手之一小声:“……可你不是吐的果浆吗?这也算吐血?”
林夜诚恳得让人想揍他:“我帮你们提前熟悉一下。”
到处都在下雨。
薄雾在山间升起,雨水密密淋着斗笠和衣襟,周围一片绿海,尽是草木潮湿之气,伴着少年郎清越的抑扬顿挫的声音。
靠在树后的雪荔闭着眼,偷听林夜说话。
一只鸿雁飞过天边,杀手们齐齐凛然抬头。更多的鸿雁跟着那只鸿雁振翅掠雨,在蒸腾水雾中疾行,在灰白天宇中染上一片黑白色光点。
这是“秦月夜”最高级别的传讯。
雾气越来越浓,有一只鸿雁穿梭飞雨,斜向他们这一方。信件被大雁落下时,有杀手抬头喃喃:“玉龙楼主的棺木,要过这里借道。”
他们朝烟雨后的山道另一侧望去。
听到“玉龙”二字,雪荔抬头。
第18章 “罚惩是这吧么什说在话……
这鸿雁飞书带来的讯号,似乎对“秦月夜”极为重要。毕竟,除了杀手们齐齐走到山崖边,就连一直表现得无欲无求的雪荔,都从树后走出。
正在胡闹的林夜主仆三人对视一眼。
“春香阁”是去年年底才在建业出现的。在和亲前夕,南周才知道,“春香阁”是北周江湖势力“秦月夜”所建的暗点。
林夜不相信一个和朝廷搅和到一起的江湖势力只为北周朝堂做事,而没有自己私下的筹算。可他试探这些人一个月,除了觉得他们单纯,还觉得他们傻。
这行人中,唯一有可能知道“秦月夜”上层谋划的人,只有冬君。
所以,林夜对冬君非常感兴趣。
当发现雪荔都走到山崖边时,林夜探头笑问:“你们看什么?”
杀手们不回答林夜。
押送犯人的车上,四周栏木围着,孔老六把手铐甩得哗哗响:“嘿,老子知道。这是他们楼主的棺材。
“今年年初,玉龙楼主身陨,可惜玉龙楼主的老家在南周。他们想送楼主魂归故土,就得跟我们借道。小公子,你知道那楼主怎么死的吗?据说,是被楼主的乖徒儿杀死的,筋脉寸断,死前可是受了一番罪呢。啧啧啧,老天有眼啊……”
他还想再说,立在山崖边的雪荔忽而抬手。
女裙飞扬,手起若鹤。不见她如何动作,被关在栏木后的孔老六登时撞在木壁上,龇牙咧嘴。
杀手们怔愣,有一人反应过来:“我楼中事务,轮不到外人闲话。我们必抓到‘雪女’,为楼主报仇。”
林夜眨眼:“雪女”,又是“秦月夜”中的一个代号。
林夜带着阿曾和粱尘,一同走到密密枞木遮蔽的山崖旁。他特意立在雪荔身畔,手蒙在眼睛上眺望——
烟雨蒙蒙,天地大雾。
一道江流将山下通道隔开。一路上山,是他们所行的路;一路走水路,是下方数船所行的另一条路。
数十身着黑白两色的“秦月夜”杀手立在船头,持器敛神,护着一黑色大棺在云雾水流间穿梭。隔着山野江涛,船上的杀手们,和山上的杀手们对视,又在江流湍急处目光分开。
江山苍茫,雨丝如绵。天地静谧间,棺椁和护送者的身形影影绰绰,只有天上盘旋的大雁呼啸高飞。
大家都有自己要做的事。
只有雪荔站在他们中间,漠然旁观。雪荔仰头。
雨水打在斗笠上,斗笠薄纱黏湿湿地贴着脸颊。水落在脸上,冰凉凉的。
她听周围杀手的讨论,才意识到原来在正常人的意识中,人死后,魂魄是想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