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我离开时,很多血迹还没处理干净,”雪荔心不在焉,又恹恹道,“我为什么要陪你做这些?”
林夜回头。
他仰着脸哄她:“玩儿嘛。”
月光落在他眼中,他星子般的眼睛在刹那间如雪水泛光,雪荔思考着“玩”的意思。
雪荔说:“我不帮你。”
林夜知道她怪异,便连连保证:“放心,我不连累你。阿雪只用坐在一旁帮我放哨就好,我不劳烦你。你不觉得我们这样偷偷摸摸,很刺激吗?你昔日还想要‘刺激’呢,难道这样还不算刺激?”
他胡言乱语能言善道,说得天花乱坠。雪荔一个字也不信,可雪荔也没有说不信。
今夜确实是动手的好机会。
先前太守宴请林夜,城中大半官员聚于太守府,这样偏僻的客栈,平日巡逻人就少,此夜更少。
在太守宴客的时候,雪荔来客栈和妙娘商议出城之事。妙娘和木郎必然以为雪荔来过一次,客栈不会来第二次人。
前日的追杀者死后,新的追杀者还没发现这里。
妙娘和木郎今夜应当少有的放下戒心,睡个安稳觉——毕竟,他们和雪荔说好,在太守府迎亲那日,雪荔会趁乱送他们出城。他们要养精蓄锐。
雪荔猜的不错,客栈中少有的清净,林夜和雪荔掀瓦入室,走在一片诡谲的寂静中。
雪荔如自己说的那样,她只放哨,不做事。
她对这些兴致缺缺,当林夜提出去后院查探情况时,雪荔只坐在墙头,看着林夜。
林夜在后院中寻找土坑痕迹:处理尸体,木楼木屋总是不便。若真的像雪荔说的那样,这里死过很多人,那对看着无辜、实则非常狠的一对情人,最好将尸体处理干净。
这年头,襄州因是军事重地,对药物看惯极严。让尸体融化的药水不好买到,最简单的处理尸体的法子,要么剁碎,要么,埋。
林夜不太信对方会选择埋人……但他还是想试试看。
林夜在后院墙根挖土,他忽而语气急促:“阿雪。”
雪荔跳下墙,落到林夜身畔。
林夜蹲在地上,挖土的剑鞘上落满土粒。而松散土堆下,发丝干枯,其后露出了一张僵硬发黑的死人脸。
林夜不敢挖得太深,死人只露出半张脸。尸臭味漂浮,半张脸已经腐烂得不太能看清容貌。从腐烂程度,可判断出此人死了许久。
林夜目色沉郁。
他眼中一点笑意也没有,声音也不如平日那般跳跃。
他语气冷冽,感到挫败:“我认不出男女。”
雪荔轻轻地从旁伸手,在腐烂的头骨上摸了一下。林夜眸子一缩,他见雪荔神色平平,收回了手:“女。”
林夜下巴微绷。
这只是一具尸体,证明雪荔所言不虚。更多的尸体在哪里呢?
他不想看下去了,轻叹口气:“埋回去吧。你心中有数了,对不对?”
雪荔:“嗯。”
她多看了林夜一眼。
她看林夜安静地将土重新填回去,好让此处恢复原样。
他初见到死得这样难看的尸体,并不见平日的咋呼胆小,反而十分沉寂平静。她闻到难闻的味道,他也丝毫不嫌弃。
他像是看惯生死,早有预料。
活泼的小公子,沉郁的小公子……他身上藏着秘密。
雪荔挪开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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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客栈离开后,林夜很快恢复自己平日的活泼。
生死对他影响不大,他既不报官,也不报不平,他还意犹未尽一样,拉着雪荔:“来都来了,咱们去做今夜第二件事吧。”
雪荔偏头:“也是玩?”
林夜一愣,然后点头:“对。”
雪荔便跟着他——去公使库。
大半官员今夜聚集太守府,官署空了大半,林夜要潜入公使库,查看公使库账簿。
林夜如数家珍:“军粮、马匹、兵士、赋税、来往官员的花销……这些账目,全藏在公使库中。我知道这里重要,高太守必然也知道这里重要。我想让你去官署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好给我时间查账簿。”
雪荔眨一下眼。
林夜:“即使要做假账,也会露出很多痕迹。”
雪荔:“你看起来很熟练。”
林夜笑得微妙,眼神飘忽:“我当然熟练啊……咳咳,人生在世,谁还没做过一点假账呢?”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他管辖川蜀兵马重地时,有些事,没必要让朝廷知道,他便会去平账。他会用的手段,高太守必然更熟悉。
他对襄州城有些不太好的猜测,他此夜需要证明。
只需要雪荔……林夜哄雪荔:“你帮我,我给你加报酬。”
雪荔本觉得累,不想做事。但他这样一说,她立刻说条件:“你把‘问雪’卖给我。”
林夜:“……”
雪荔:“你明日还要去见高太守,帮我搞定暗娼那里的账,让那些人报了官后,官府也不抓我。”
林夜:“……”
雪荔说完,便朝后退一步,做好与人“讨价还价”的准备。毕竟,他要她做的这些事,他完全可以交给他的手下,并不是非要她。
雪荔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更胜一筹的本事。
然而寒月之下,林夜只是笑盈盈地望着她,目光略带嗔怪。他轻快无比:“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