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良缘(160)
“既如此,姚娘子便等死吧。”李骞皮笑肉不笑,离开时回头看一眼,“总归受罪的人是你。”
姚芙绵想,只是风寒,兴许挺一挺便挨过去了。她巴不得不用喝那些又苦又涩的黑色药汁。
她转过头,发现江砚深深敛眉,脸色有些难看。
她语气佯装轻快:“不过是风寒,我身子好着呢,没准过两日便好全了。”
即便如此,江砚的脸色也未好转。
是他近来繁忙,疏忽对姚芙绵的照料,又不忍见她受冻,才放任她日日关紧门窗围在炭火前,这才得了病气。
江砚一直沉默不语地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好似一松手她便会消失不见。
起初姚芙绵不认为这风寒能有多严重,直到脑袋越发晕沉,嗓子也像含了刀片,一吞咽便疼得她眼冒泪花,连说话都有气无力。
傍晚太阳落山,牢中的光亮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嚣张的刺骨寒风。
姚芙绵躲在江砚怀里,半梦半醒,清醒不过片刻又昏昏沉沉地睡去,几乎是到了神思恍惚的地步,分不清虚幻和现实。
夜里姚芙绵高热不退,口中喃喃说着呓语,直至天亮,才安静下来。
江砚一夜无眠,在日光透过小窗洒落下来时,他唤了姚芙绵几声。
无人回应。
姚芙绵脸颊酡红,呼出来的气息灼热发烫,又对江砚的声音毫无反应。
江砚只有盯着她胸口的起伏,才能感到片刻的安心。
可他突然又害怕姚芙绵会这般沉睡不醒……
*
听到有人在唤她,姚芙绵本不想理会,后来意识逐渐清醒,她才听出语气中的慌乱和无措。
她所熟识的江砚,无论面对何事,向来都是云淡风轻的,不曾露出过这般焦躁不安的情绪。
她这才不情不愿睁开眼:“你干嘛吵醒我?”
一开口,她的嗓音已经沙哑得听不出来原本的语调。
第八十九章
“芙娘……”江砚轻声道, “你陪我说说话吧。”
从前与江砚待在一处,为了亲近他,姚芙绵会主动找许多话说, 而江砚寡言少语,只偶尔回应。
如今她已不屑于做这种讨好他的事。
何况江砚不苟言笑, 与他能有什么好说的?
想到自己之前受到的冷落, 姚芙绵在心中冷笑,看着江砚不安的模样, 讥讽的话到了嘴边, 又硬生生咽回去。
“要说什么……”
“都可。”江砚只是想听她的声音, “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声音粗哑得姚芙绵自己都嫌难听, 且她浑身乏力,连开口这样简单的事都变得费劲。
不过她的确想起来有些话要对江砚说清楚。
“我阿父……若是我无法回去,追根究源是你一手造成,你要替我照料阿父, 给他养老送终……”
经过昨夜, 姚芙绵已经意识到自己病得有多严重, 医士的话不无道理,倘若继续拖下去, 后果不堪设想。
城中已有许多人被风寒夺去性命。
“还有锦竹……”
她被江砚带来幽州,锦竹想必担忧极了, 兴许又要为此自责许久。
“她与我一同长大, 亲如姊妹,比我还小一岁, 却总是为我操心……她与丹阳一位沈姓郎君情投意合, 偷偷瞒着我,实则我早发现了……”
“我试探过, 在我婚事定下前锦竹不会考虑自己,我原想着成婚之后回去扬州,便可帮她操办婚事,不曾想……如今倒是没机会了……”
姚芙绵说的这些话,更像是在交代后事。
江砚皱起眉,显然不想听这种话。
“你不会有事。”
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耗费许多力气,姚芙绵闭上眼,张着口喘息。
她什么情况她再清楚不过。
后来她又提到许多人,连姚府后院的荷花池都算进去,要江砚日后若是途径扬州,替她看一眼。
江砚缄默不言,唯有抓着她手的力道不断收紧。
她又不禁想起最初来到洛阳的时候,要是那时未弄错婚书……今日会是什么局面?
她会与江砚一同待在这座牢狱里,奄奄一息地交代他去做这些事吗?
显然不会。
她与江砚缘起婚书,若不曾看错过婚书,两人过往的那些纠缠牵扯,都不会发生。
她的到来使许多事都改变了。
“还有一件事……”
她提过来到洛阳之后见到的许多人,只有一人未被提起。
江砚眼睫微动,目光变得柔和。
“你说。”
“你……表哥与宋世子是多年好友,如今闹得恩断意绝,这其中也有我的缘故……”她咳了两声,才继续说下去,“我不在后,望表哥能与宋世子冰释前嫌,和睦如初……”
据姚芙绵所知,江砚虽待人温和有礼,却是疏离淡漠的,即便有许多人想要与他结交,不过是因他背后的地位或是渊博的学识,鲜少人是单纯地想要与江砚交好。
“宋郎君胸怀坦荡,又非趋炎附势之人,如今直上青云,表哥与他重归于好,有利无害。”
“还有崔郎君,他心性纯良,却被我骗了许久,离开晋阳时我不告而别,他兴许也是会在意的……每每想起我总是过意不去,表哥日后若见了他,替我多谢他那段日子对我的关照……”
可在她说完之后,久久听不见江砚应答,抬眼看去,才发觉江砚不知何时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眼神阴郁,忍怒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