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烟(154)CP
“他身心都受过伤害,前段时间他……以为我死了,手术过后激素水平也不太正常。”
我哥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点黯淡,医生示意我哥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去,让我坐到他身边来。
我坐过去,想听听这个拥有专业证书的人会问出什么问题来治愈我不受控的脑子。果然,事实证明,他没什么特殊的本领可以让我瞬间大彻大悟,只能像个幼师一样对我循循善诱。
他极度友善又有引导性的语气让我不好意思拒绝回答他的那些低级问题,整个流程下来,我觉得我更像一个医生在照顾他的情绪,而他在按程序输出一些内容。
但是没办法,我还是得去,因为我哥已经交了那些昂贵的治疗费用和药钱。
治不好也没事,就当是哄我哥开心了。
这么想着,我内心就愉快了一两分。
不过,虽说那医生本领不高,但他问的话确实有点举重若轻的意味,不会让我在当下就想很多,而是在回去之后的某个瞬间,当我想起他问的那些话,便会开始一些无缘由的思考。
躺在床上,我想起白天他说过的话:
“生活中遇到的人,你觉得大部分都是好人吗?”
好人。
这怎么定义?
我这一生,真的遇到过很多人。
人这种生物实在是复杂,我认为任何一个人都不应该被定义,因为世上的规则千千万,每个人的原则都不能成为束缚他人的理由。
拿我自己来说,我就觉得我不能被任何词给定义,包括我的样貌,我的性格,我的思想,我的原则,我的处事方式,我的外交手段,我的一切,everything,都不可以。
高中的时候,曾经有一个老师这样说过我,那个老师也是我们班的语文老师:
“林屿清,你这种人永远都会是平庸的人,一生都会是那样,中庸没有出息。我上一次让你拖讲台周边,你却只拖了走廊,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注定一事无成。”
讨厌一个人无需多言,只需要简简单单的一个瞬间。该老师居然因为一件事就将一个人浅薄地定义,从那以后,我的心不再尊重他了。
后来,我在监狱里遇到一个叫卡恩的女人,老K说她因为连杀十几个人所以被送进来。
后面才知道是因为高空抛物,她的孩子被铁箱砸死了,没有户主愿意承认罪行,她便将那楼里的人都杀。
因为当地是判例法,找不到肇事者,所以没有人需要接受惩罚。
所以她便那么做了。
我和我哥在一起后,班上有同学开始疏远我,他们觉得我是另类,一起玩的好兄弟也开始对我有点客气起来,不再每天喊我去家里玩或是打游戏。
但我心里不在乎,因为我一直都知道,得到了一些东西,注定要失去一些东西,我是满足的。得到了我哥,失去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我心甘情愿。
有的时候拿到台面上来说,那些人会像看新鲜事物一样看着我们,就像是闭关锁国的腐朽之人看到新的飞机大炮一样欣赏,他们把我们当成一个物品、一个值得津津乐道甚至会两眼放光的好玩意儿。
那些人,那些目光,我见到过很多次。
当我哥成为Harvey,成为那样令万人瞩目且景仰的bluk最大股东后,我见过很多阿谀奉承前来讨好的人。那些眼神里夹杂着许多曾经的另类目光,在与我对视的顷刻变为掩饰和讨笑。
每个人都是模糊的,每个人总有一些令人无法理解的事物,浑浊的结构注定了每一个人都是泥泞不堪的存在。可我想,那样浑浊的物质,也有罕见纯净的内在。
就像那个冤魂累累的女人,听说她曾经还是妓女。杀了那些人的时候,她手上沾满了鲜血,那些人说,她里外都肮脏得很,我却觉得,她并非污秽至此。
就像那些人怒骂我哥,还有在ims上的污言秽语。在他们的心里,我哥是花枝招展不分男女迎人而上的变态,婊子,而在另一拨人的想象中,我哥则是对男人千般万想的瘾君子,在他们不知道的角落用不可描述的词语疯狂做爱。世上的人对爱总是以肉体为主,能够抓住“情”的只占小部分。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和一个女人,一个男人和一个男人,人们只会最先关心他们怎么做爱,而不会关心他们为什么会互相产生爱。可知道他们做爱的方式又怎样呢?其实这种事情任何人都是一样,他们却非要批判与自己不同的事物来证明自己的正常,在他们的眼里,我哥和我是那么肮脏又极端的存在,我们触碰过的东西,我们接触过的人,都像是感染了不可饶恕的疾病一样要躲着走。
就像那个藏在巷子深处的戒同所,那里杜绝这样污秽的存在,那里的人将那些东西隐藏在砖瓦块,隐藏在所有流尽血和泪的声浪里。
可我怎么会怕。
我爱过幸福过就很满足。灵魂作为另一种形式重返人间,万物归于一粟,那个时候重看世界,我们的灵魂都干干净净。
若一定要刨根问底,那换个角度,我确实是污浊的人,我的一切都是污浊的,包括我的话、我的文字,我的情感也是被那些人认为是不堪入目的污物。我自己是污浊的,我的空气是污浊的,我周围的人也是污浊的,万事万物,都是浑浊不堪的泥泞荆棘——
却也有例外。
我想,我哥会懂我。
和抑郁的抗争是一场艰难的战斗。
我开始严格地进行药物治疗以及心理疏导。心理疏导这东西我并不抗拒,但也并不代表我全盘接受。它有一种戏耍我的成分在里面,它的定义让我总觉得自己像在被精神病患者一样对待,那种感觉让我很不爽,是一种很难形容的耻辱感,它在我脑海里弥漫。但我不想像那种失控的情绪化患者一样大喊大叫,因为那会让我哥伤心,也会让他更加担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