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费黎怎么从这混杂的声浪里分辨出他的,但他肯定费黎抬起脸和他对视了,那样短暂的一眼,仿佛是错觉,因为他立马就被身旁的龙宽拉了回去。
笼子里的困斗还在继续,0145退后半步,提起粗壮的小腿,谁都能看出来,他想用这一脚结束今天的比赛。
但谁也没想到他竟一脚踏空,已经被揍到半死的对手不知怎么已经躲开。
0145有微微的惊讶,比赛已经定好是他赢,没想要一场结果预定的比赛他也打得这么费力。他快要力竭,也不想再挨打了。就这迟疑半秒,想调整姿势重新出击时,一个膝盖已经到了他的眼前。
他很纳闷,他站立身高接近两米,怎么可能会有人将膝盖踢到这个高度。
观众席里也爆发惊呼。他们眼看0034在被那只脚踏上时迅速跳开,接着跳起来,一脚蹬住玻璃围栏,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飞了起来。同一时间,0145仰面一口鲜血,划出了半个圆弧,喷在三面玻璃上,然后重重倒地。
费黎似乎知道对手不会再起来了,并没有上去再补几拳,而是站在那里,静静看着观众席里的裴仕玉,直到裁判打开笼锁,进去宣布他的胜利。
观众席里的呼声快要掀开屋顶。既然已经被看见,裴仕玉跟其他观众一样,站起来为他鼓掌呐喊。费黎却并没有因此高兴,反而微微压着的嘴角,似乎还有些不快。
费黎刚走出八角笼,就有人过来将他带走。
裴仕玉感到某种不对劲,翻身起来,踩过观众席位,一路追了过去。他追到后台入口,被人拦下,告诉他:“后台私地,观众勿进。”
裴仕玉大喊费黎,着急解释:“我是费黎……不,0034的朋友,让我跟他说句话。”
带着费黎那人回头,问:“你朋友?”
费黎瞥他一眼,只说:“不认识。”
裴仕玉来不及生气,他的保镖们已经涌上来,把他给拉走了。裴仕玉很着急,特别是费黎这种态度,更让他觉得事有蹊跷。
从地下出去,他拨打费黎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发生这种事,虽无经验,裴仕玉也有所猜测。32倍赔率,费黎赢下的这一局,会给庄家带去多大的损失。如果原定他该输掉这场比赛,因自己那一句“别死”却赢了,里面那些人会怎么对他?
越想越担心,也越想越后悔,要是他一直隐在人群没有说话搅乱费黎就好了。已经到了这步,裴仕玉也无计可施。
拳馆散场了,裴仕玉又回去费黎南城洼的住所等了半夜,依然没有等到人回来。
一直跟着他的龙宽不以为然:“打黑拳这种涉及到多方利益,干系重大的事,怎么会因为你一句话就改了结果?说不定这会儿人正在哪儿开庆功宴,只有你在这儿傻等。”
见他听不进去,龙宽又说:“就算费黎违反约定,他既是拳场明星,那些人还要靠他赚钱,不会把他怎么样的。你在这儿干等也没用,一夜不归,裴总该担心了。”
回到家时,天快亮了,别墅里寂寂的,唯有母亲书房的灯还亮着。
裴仕玉走进书房,看到仍在灯下工作的母亲。
裴荣也看见了他,没有问他大半夜都去哪儿了,只是淡淡说了句:“回来了。”
裴仕玉垂头丧气地坐到裴荣身边:“妈,你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起来干点工作。”
裴仕玉沉默片刻:“我是不是让你担心了?”
“有小龙他们跟着你,我不担心。就是知道你还没回来,总是睡不安稳。”
“对不起……”
裴荣摸摸他的头:“傻小子。”
“以后不会这样了。”裴仕玉缩着身子,靠在裴荣肩上,跟她倾诉烦恼,“我最近认识一个朋友,也是Alpha,叫费黎……”
他想着怎么如实又尽量体面地将费黎介绍给自己母亲,就听她说:“我知道,你年叔已经跟我说过了。”
一听这话,裴仕玉心里一凉,从年叔嘴里听到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但他还是想尽量扭转费黎在母亲心中的形象:“年叔对南城洼生活的人多少有点偏见,费黎不是他想象那样的。”
“他是哪样的?”
“你相信环境对人的异化么?一个人本性向善,却因为生活在混乱高压的环境,让他不得不做一些坏事。如果环境改善,他又会变成一个好人。对于社会来说,公平正义的社会环境会催生更多高道德水准的人。对个人来说,想要他不偷不抢不伤害他人,首先要满足他基本的生存需要。”
裴仕玉很肯定地:“费黎是个好人,我不想看他在南城洼那种地方挣扎。他很能打,说不定比龙哥还厉害,能不能让他做我的保镖?”
在回来的路上他做了这个决定。费黎的生活真是处处危机,作为旁观者,裴仕玉也不由心惊胆战,特别是今晚发生的事,此时他也还在为他担心不已。年叔和母亲还不知道这些细节,要是知道了,也一定会阻止他去沾染对方危险的生活。
而唯一的办法,只剩将费黎拉到他的世界里来,一个安全、跟贫穷暴力毫无干系的世界。这需要母亲的同意,而且一定会遭到年叔的反对。
“不是自己能打就能保护别人安全,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裴荣笑看他,“而且这世上因为外部环境恶劣而挣扎在生存线上的人那么多,你也帮不过来啊。”
“能帮一个是一个……”裴仕玉知道母亲笑话他扯出那么些头头是道的理论,只好承认,“再说费黎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