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八年,Jade才又一次回去他家的别墅。过去有好几次,他都走到了这条街,却都没有继续往前。当年被众保镖合力扔出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种失败的姿态,曝光在镜头下的耻辱,成为他久久挥之不去的阴影。
但他也不能一辈子活在这阴影里,就此放弃追寻真相,放过费黎这混蛋。
只是一下车,Jade就愣在原地。过去这么多年,房子、院子和草地都是一成未变,和当年他离开时一模一样。他有些抬不动脚,却不知道这种迟疑源于不得不去再次触碰曾经的创伤,还是一种人非物是的感慨。
费黎轻轻扶了一下他的腰:“你不是一直想回来吗,走吧,进去看看。”
Jade伸手开锁,在碰到指纹识别器时又缩回来了。
“我没有修改过指纹。”
“你开。毕竟你是这房产名义上的所有者。”
费黎苦笑着把手按上去:“也不必在这种地方这么讲规矩。”
前院的花园假山和石子铺的小路都和Jade记忆里一模一样,仍是长期有人打理的状态。
走到门前,费黎按了门铃。屋里灯光亮起,没多会儿,在裴家工作了几十年的老保姆开了门。
“打扰你休息了。”费黎打招呼。
老太太戴上眼镜:“是费总啊。天冷,我睡得早,您怎么晚上过来了,进屋吧。”
她打开门廊的灯,才看见费黎身后的人,伸着脖子辨别了好一会儿,直到Jade喊她:“奶奶,是我。”
老太太眼睛瞪得老大,声音也有些发颤:“是小玉?你回来啦?”
“是,我回来了。”
她的手越过费黎,直接拉住Jade的手臂:“快,快进屋。”
时隔多年,Jade的突然出现让老太太有些忙乱:“你吃过晚饭了没?哎呀,家里这会儿也没什么好吃的,水饺汤圆行不,吃点暖和……”
“奶奶,我们都吃过了,你不用忙。”Jade抓住手忙脚乱的老太太。
费黎问他:“这么晚了,在这住一晚?”又问老保姆,“他的房间干不干净?”
“干净的,都很干净,昨天打扫卫生的才来过。费总你那房间也一样干净。”
“好吧,那你去休息,剩下我们自己来。”
老太太又看了Jade两眼:“好,好,有什么尽管叫我。”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他,“你房间都跟以前一个样,今晚在家好好休息。”
刚一跨进这屋,Jade就注意到了,不光是外面的景象一层不变,这房内的布置也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每个厅的家具摆件、装饰架上他儿时的照片和奖杯、玻璃柜里的足球和小学时的手工作业……这一切都保持原样。
这让Jade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他被背叛、被丢弃,一个人在社会的犄角旮旯里摸爬滚打的八年只是一场梦。噩梦醒来,他还在自己原本的生活里,站在身旁的费黎仍是他最好的朋友和最纯洁的初恋。
上到二楼,他站在自己房间门外,久久没有推开。他在迟疑,类似一种恐惧,仿佛打开这扇门,更多过去就会朝他扑面而来——
挤在书桌上的胳膊、紧闭反锁的房门、急促的呼吸和潮湿的味道、慌乱又明媚的青春,他曾珍视的一切。
他怕他招架不住。
费黎的声音在他身后:“若是不想住这里,可以去对岸的酒店,你随时想回来都可以,你的指纹……”
没等费黎说完,Jade推门进去,快速关上房门。
他贴在门后,几秒后,听见旁边的房间门拉开,又关上。费黎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啊,真是太糟糕了。Jade缓缓缩下身,坐在地毯上,缓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开了灯。
如他所料,房间也原封不动,连浴室里的沐浴液都是同一个牌子的同一种味道,不过日期是新的。不难想象,想要维持这种一层不变显然要花费不少心思。
但费黎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是想维持这不变的样子以保持某种心情和感觉,就像听见一首熟悉的歌曲就会回想起当时的心情?还是料到他有一天会回来,会看到这一切,于是准备好这些翘首以待?是期望他有什么样的反应呢,是惊讶,疑惑,还是感动?
这是一份过分刻意的礼物,又或者,是一个明明白白的陷阱。
在从小睡到大的床上,嗅着最熟悉的味道,Jade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无法成眠的夜里,他又把重遇费黎后发生的种种——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拿出来分析,期望从这些虚虚实实的迹象里,抓住一丝对方的真实。
然而越想就越觉得虚妄,费黎也越发不可信,现在和过去交织成一张密网,紧紧缠住他的呼吸。顶着一颗睡意侵扰却又无法入睡的混沌脑子,Jade决定出去透透气。
他无声无息来到楼下,踱到前院。
夜凉如水,空气清冽,江北区灯光稀少,月亮的清辉洒满院子。四周格外安静,只有微微虫鸣,他在花圃间穿行,脑子也清醒不少。
刚漫步到后院,突然听见人声,他吓了一跳。下意识退回墙后,才发现是费黎在打电话。
大半夜的,这人将身影全隐在暗处,只有指间一朵红色的烟头闪烁,像朵诡异的花。他声音也刻意压得很低,一看这鬼鬼祟祟的样子就像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Jade悄悄靠近,两人只隔一面墙壁,他隐约听清费黎的话。
“万申最近怎么样,情绪还好吗?你得想办法让他接受现实,无论是钱还是什么,让他满意。最关键的时刻,他身上不能出任何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