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级主任目光转向费黎:“就算为朋友出头,你这下手也忒重了,赔偿医药费用是少不了的。另外去给那些挨揍的人道个歉,他们不再追究的话,学校记次过,这事情就算过去了。”
费黎刚要点头说好,裴仕玉拉住他:“赔钱记过我们认,道歉不可能,我们没错。”
“你别认死理,裴仕玉。难道你想这件事闹得各自家里都知道?你们的父母都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叫来学校很好看吗?”
裴仕玉不惮他用家长威胁:“学校不能因为自己不想承担家长的责难,就把责任全部推到学生身上。还是把家长叫来吧,我想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们,至少知道是非曲直。”
年级主任额角的经脉一阵乱跳。
费黎却挣脱裴仕玉的手,平静道:“没关系,我打的人,我可以道歉。”
“费黎,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太冲动,我有责任。”他神色淡然小声对裴仕玉说,“年叔很忙,我不好意思打扰他,我们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吧。”
是的,裴仕玉可以腆着脸让母亲来学校帮他处理问题,费黎的处境却大不相同。而费黎遭此厄运,也是因为帮他出头。
保卫处的会议室里,两队人分立两侧。
费黎跨过中间那道界限,走进“敌营”,在对方戒备惊恐的眼神里,向他刚刚挥拳的每一个人鞠躬致歉。
裴仕玉眼看这一切,咬着牙齿,紧紧攥着拳头,手臂战栗。
季文泽握住他的拳头,默默低下头。
费黎弯了十几次腰,向所有人说完“对不起”,年级主任站出来打圆场:“费黎动手伤人确实不对,但你们挑衅在先也有过错,互相握个手,事情就到此结束吧。”
费黎主动将手伸向面前那人,对方盯了他两秒,突然一巴掌拍开他的手背:“结束?把这么多人打伤,一句对不起就结束?”
“就是,我们只是看他暴揍钱超看不过去,上去劝架,就挨了这顿胖揍,我们有什么错?”
临场“翻供”,年级主任也起急:“同学,你们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学校少在这中间和稀泥。看我脸上的伤,我能不能把他揍成这样,再说句对不起?”
裴仕玉忍无可忍,一拳砸在中间的会议桌上:“你们到底想怎样?”
“哈,裴大少这会儿敢站出来了,刚刚不是一直躲在人家背后。”
“有事把费黎推出来顶包,自己在后面当缩头乌龟,这会儿假惺惺帮他说话。”
“费黎那么听裴仕玉的话,是不是他养的狗?”
……
“砰”地一声,展示柜玻璃碎裂的声音盖过这所有纷杂,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被费黎又引了过去。
只见他从砸开的展示柜里拿出学校某一届夏运会上夺冠的棒球棒,二话不说拎着棒子朝着自己脑门来了一下。顿时鲜血沿着头顶溪流一样蜿蜒,很快流到他下巴,断线的珠子一样滴落在衣衫和地板上。
整个会议室被震得鸦雀无声,他脸上的血也越来越多,很快浸透半张。而他平静地走到刚刚说他是裴仕玉的狗那人面前,把棒球棒递给他:“谁觉得道歉不够,可以用它找回来。”
那人吓得往后大退一步。
费黎又递向一旁,都是学生,谁见过这场面,那些人挨着后退。
年级主任率先反应过来:“费,费黎,你疯啦?”他转头大喊,“裴仕玉,快送他去医院!!”
裴仕玉和季文泽一起将他送去校医,一顿检查包扎。
刚把费黎送进病房,季文泽就支持不住了。他脸色煞白地说着自己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血,就匆匆离开学校回了家。
单人病房里,只剩费黎和裴仕玉。
费黎坐在床边,头上裹着一圈纱布,受伤的位置从纱布里洇出淡淡血色。他身后是大开的窗户,泄露进来大片午后的阳光,暖风吹得纱帘微动。
裴仕玉一直看他,不知道如何是好,更难以言明心中那种纷杂奇异的感受。
费黎更被他这种目光浸润磋磨,身心都柔软得一塌糊涂,早已经感觉不到头上的伤痛。他喉头发哽,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对这样的目光倾诉,说出口来却也只是一句:“别担心,我没事。”
裴仕玉眼神一动,落在他胸前的血迹上:“你把校服外套脱下来。”
“干什么?”
“不干什么,你脱下来。”
费黎依言脱下弄脏的外套,裴仕玉也脱自己的,然后让费黎穿上他的衣服。
费了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默默穿上。
裴仕玉说:“真傻啊。”
“我只是觉得这样解决问题更简单……”
裴仕玉突然握住他的手,低下头去:“我明明已经决定再也不要让你去斗殴耍狠,以为把你从那种地方拉出来就再也不用受伤……”
“我真没事,Alpha伤好得很快。”
“……”
“裴仕玉,你又哭了?”
他这辈子,第一个为他流泪的竟然是个同龄男孩。在八角笼里,在他意识就快要消失的时候,伴随着他名字的呼喊,几滴泪水落在他脸上,浸进他心里,也在他心底烙出眼泪的形状。
“我没哭。”
“真没有?抬起来我看看。”
裴仕玉抬起脸,他没哭,只是眼尾有点发红。
他原来没哭,费黎准备好的玩笑开不出来了。而裴仕玉准备好应对他玩笑的玩笑也说不出来。
两人就这样久久地凝望彼此,望着,却又不知为何在靠近,类似是一种自然的力量,就像树叶到时间会飘落,花朵到时间会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