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雁栖弦(4)+番外
“可是……”言寂殊没说下去后面的话,她抬头,迎上了洛衔霜的视线,后者也正专心地看着她。
视线相碰那一刻,她们似乎都看见了一年前的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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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洛衔霜站在坤宁宫前,一身红色的袍子迎风轻起,发间落了雪,直与发色相融,辨不清到底是雪还是她。
雪幕里,洛衔霜看着她,朝她伸出手,她说:“你的眼睛很好看,走吧,去看……第一场雪。”
那个人说:“站着不冷吗?站到我身边来吧。”
记不清言寂殊是什么反应了。
她似乎是愣了一会儿,然后牵起了那只手,义无反顾地走到了她身边去。
也许就是在那一个瞬间,言寂殊又想起自己也曾这样,向这人伸出过手,自己那时说:“你的头发很漂亮,去看一场烟花吗?”
也就是在那一个瞬间,言寂殊动摇了自己原本的打算,她想:“会仍然只是利用吗?应该做不到了吧……”
而对于洛衔霜,她记得很清楚,她是在后来才确定的言寂殊的身份。所以她向言寂殊递出那只手,不是因为与多年前那个身影分外相似,而是因为……那一刻,她在言寂殊眼里看见了一中很复杂的情绪——交错着些不可测的仇恨,坚定而又沉静。
——洛衔霜很熟悉那样的眼神,她在自己的眼里也曾见过。
所以从那时起,洛衔霜就很清楚,言寂殊在这深宫里,是带着目的的,自己算是她的一环。但那有什么关系呢,毕竟自己也是怎么想的啊。
若是那时她们互换站位,就会像极了许多年前的春。
那年,洛衔霜随父母返京,她提前到了几天,一个人待到年初二,只觉在府里待着可谓无趣至极,就一个人出去去转转。
言寂殊遇见洛衔霜,是在某处街头,她清晰地记得,那是在一树太平花旁侧。言寂殊一眼便注意到了站在中间的那个女孩,发色是似雪的白,身上穿的却是一身鲜艳的红,绣着些洒金暗纹。
周围另几个小孩围着她,指指点点说些什么,言寂殊停下来,清晰地听见,那几个孩子说的是“你这个怪物”“你们看她的头发”……
分明那时的言寂殊也是个孩子,可也许是那白发过分惹眼了,言寂殊还是义无反顾就过去了,她推开正要去推洛衔霜的孩子,赶走了他们,最后朝洛衔霜伸出手,说道:“你的头发很漂亮的,跟我一起去看烟花吗?”
洛衔霜盯着她,言寂殊也是那时才注意到,洛衔霜的眸子是幽蓝色的,像是北疆的湖,昳丽得动人心魄。
洛衔霜怔了好久,把手放在了言寂殊的手上,她道:“好。”
其实倒不是洛衔霜真的害怕,或是真的很在意他们的话,只是临走前父母特意交代了说不要动手伤人。她总觉得今日他们也该到京城了,所以特意不配剑装乖,也特意只是看着这些小孩子,并不着急说点什么或者有所行动。
那天,烟花特别漂亮,映得那素来沉静的蓝色眼眸都闪着光,素白若雪的发丝也温柔起来,沾染上了中原的烟火气。
想是那日过于匆忙,言寂殊是过些天元宵宫宴上的照面,洛衔霜送给她一串风铃时才知晓,那是定北将军的独生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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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是在清风吹动了书页后,洛衔霜和言寂殊才双双收回神来,她们看着彼此,眼里溢出了春意,似是那年的烟火,绚烂至极。
“笑什么啊。”洛衔霜看着言寂殊,伸手捋了一下她的碎发。
言寂殊并不下意识后退,只是看着洛衔霜,依然笑着,说:“就是觉得洛大小姐特别好看,真的。”
“嗯,我也知道。”
洛衔霜笑着,听言寂殊也问她:“说说,想到什么了?”
洛衔霜道:“想起我们初次相逢而已。”
洛衔霜心说我可不像你,躲躲藏藏,顾虑那么重……
腊八,是言寂殊的生日。
原本在日复一日的单调里,言寂殊自己都要忘记时间了,偏生洛衔霜倒是记得分外清楚。
吃过晚膳,洛衔霜突然就神神秘秘地拉着言寂殊要去院子里。
言寂殊看了看门外的飞雪,眨眨眼,又看着洛衔霜,最后还是没忍住质问洛衔霜:“你……还是在宫里失去知觉了?”
洛衔霜突然无言,她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你才在宫里呆傻了吧”的,但纠结到最后还是委婉地说道:”你是对时间不敏感了啊,看来真的无趣得慌。”
言寂殊:“……”听出来你拐着弯说我傻了。
洛衔霜看言寂殊是真的没想起来,还是提醒说:“哎呦喂,言寂殊,出去走走,看看月亮,庆个生,如何?”
言寂殊这才突然想起今日腊八,是该到生辰了。
片刻后,殿前一方院子。
洛衔霜变戏法一般拿出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搞来的烟花。倒不是节日会见到的那样,是一般人家的孩子惯爱拿在手上的样式。
言寂殊莫名其妙出来,又莫名其妙被塞了一根烟花棒在手里,还没彻底回过神就看洛衔霜直接拿了一旁灯盏里的蜡烛给她点燃了烟花。
刹那之间满院只剩这一处光亮最为惹眼,言寂殊笑着,用自己的一根烟花去引燃洛衔霜的那一根。
坤宁宫难得又沾染上些许宫外的烟火气,这宫里相依为伴的两人,也总算有了难得一次发自于内心的笑容。
“衔霜,你这又是从哪搞来的?”
洛衔霜想了想,说:“哦,还是上次……上次新年后,顾惜文回来,我们俩出宫了嘛,那时候就买了,后面一直没想起来,收在柜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