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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月(108)+番外

作者: 风里话 阅读记录

“师姐说您一贯爱喝这汤,且问过太医令,你如今适合用些鸡汤的。”方贻端坐在侧,劝苏彦进汤。

苏彦望着那盅汤,不知怎么便想到明光二年的那个夏天,她每日变着法给他做汤。

每一盅都难以下咽。

每一盅都比今日这盅好喝。

他笑了笑,没再说话,接来用完。

念苏彦有伤在身,方贻不敢久留叨扰,待其用完膳后,正打算告辞。苏彦却留他磨墨,说是要写年终计,让他直接呈给江见月。

他已然想明白了,这重写年终计,抱素楼初审就是个幌子,御史台的审核才是她的目的。

一来是嫌御史台管得太过,累他被罚了,她不痛快欲要出气。

二来是借御史台之手,要看上一年官员政务,同前头上交的进行对比,看到底有多少对她不恭不敬者,以儆效尤;同时亦可以更加直观地了解各府衙官员的事宜。虽说这类事宜不必君主亲力亲为,但她眼下占不上旁的庶务,如此多看多思亦是百益无害。

再者代笔的人只有温九一个人,明摆着是自己人,不可能泄密。

既如此,他自然带头做个榜样,将事宜上呈仔细。

上一年中他做了不少事,写起来颇费时辰。

方贻往砚台中添了两回水,苏彦还不曾停笔。待他搁笔,男童正蹙眉轻嗅,似在感知什么。

苏彦瞧了他一会,拿笔在他眼前晃过,问他作什。

方贻回神,“师父病中也熏香吗?这味道又冰又甜,甚是静心安神。”

“是熏炉中点着。”苏彦嗅了下自己衣裳,“这味淡却持久,衣袍上本就有 。雪中春信香,原教过你的,可有试着调试? ”

“有的。”方贻道,“就是总也调不出师父原香这般纯正的味道,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雪中春信的方子共五味:梅花蕊中雪,炮制好的沉香,檀香,烘干的丁皮梅肉,朴硝香药。

后四种都好得,最难得是头一味,梅花蕊中雪。

得守着初雪降,守着梅花开,再取蕊中雪。磨的就是人的性子,一年若是错过初雪天,亦或者初雪日未遇梅花,都不得成功。

苏彦同他解释,笑道,“去岁给你的方子,头一年原是让你熟悉,左右是制不出来的。如今你已经调试得娴熟,便将关窍告诉你,等这年初雪吧。”

方贻大喜,道,“如此若师父不在宫中,我也可以给师姐调试,让她睡得安稳些!”

苏彦正合上晾干的书简,闻言不由望向他。

方贻敛了笑意,眉眼低垂,想了想道,“师父,您府上还有新制的山楂蜜饯吗?师、陛下近来用药,总是一盏药歇歇停停用许久,到凉透了还不曾用完。我让她快些喝,她道药太苦了。我前头给她买了糖葫芦,浸在蜜水中,结果她就用了一颗,说没有她以前吃过的好吃。她以前吃过的,想来是您这处的。”

“她近来好吗?”

“用膳多吗?

“就寝如何?”

“这些都好。”方贻道,“陛下晨起练剑,之后用膳,读书,前往北宫听讲经,一如往常。就……”

“就如何?”苏彦心细如发,掩口咳了一声,“你方才说好不容易让她睡得安稳些,可见睡得并不好。”

方贻顿了顿,抬眸看面前青年,“是前日陛下午休,我陪了一回。她睡梦中拉着我袖角唤您,后又睡过去,睡了近一个时辰。阿灿姑姑说,陛下自除夕来,许久没睡这般安稳。午歇便罢了,她还总在夜中惊醒,有时醒来还在哭……前日想是我在您处多留了会,染了熏香,她、当是想您了!”

男童鼓起勇气道,“师父眼下病着,不便去看陛下,那您给些蜜饯她吧,她自个没说要,但我能看出来,她想要的。师父您给她一些吧,让她吃口糖,药那样苦!”

苏彦默了片刻,目光在那装着鸡汤的白盅上流连。

方贻每日往返宫中与丞相府,前头都不曾送汤来。偏这日他能下榻,开府议事了,这汤便到了。

可见她时时从太医处候着他的消息。

少女情窦初开,自是珍贵难熬,但是总算在初时,没有情根深种,他狠狠心给她断了便好。

遂而,半晌道,“府中许久不制,没有了。”

他们是君臣,是师徒,他当收起偏爱,免她入歧途。

如此让方贻带食盒回宫,只说谢君厚爱,后把心思都放在了另外两桩事上。

当下时局,她既然挑破了被刺杀之事,又要求三司彻查,想来桓氏兄妹处即将会有动作,他且需全力应对。

正思虑间,便有门人来禀,道是桓四姑娘在府外求见。

苏彦理了理衣衫,道,“请她入后园。”

*

江见月在椒房殿读书,看过方贻带回的苏彦的年终计,看他古朴笔迹,口中喃喃“谢君厚爱”。

她没有问方贻有没有同苏彦要些山楂蜜饯,只将那个食盒来回看了数遍,最后默默盖上。

方贻道,“师姐,不若您合眼养养神,我陪着您。”相比代表天威的“陛下”二字,他更喜欢唤她“师姐”,无形中拉近距离。

江见月望着他,慢慢合上眼,“你今个在师父处待久了,去换身衣裳吧。”

方贻有些执拗,“师姐不是喜欢雪中春信的味道吗?”

江见月睁开眼,看着面前九岁的半大少年,捏了捏他面庞,挑眉道,“朕喜欢的是师父身上的雪中春信香!”

话毕,拾起苏彦的卷宗前往宣室殿理政。

她亦能明白苏彦的意思,遂招来御史台,让他们将苏彦的年终计抹去相关数据事宜,然后作为范本抄阅传送府衙,以供官员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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