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月(135)+番外
她不得不防。
“苏相也是,这个时候竟留守在巴东郡巡防。那处明明都平息战事了,他又不是不知汉中战场的严峻,更是清楚朝中局势,竟然这般放心留您一人独守宫城!”夷安忍不住出声斥责。 ”
“是啊,他怎么舍得的!” 江见月拢了拢衣衫,虚弱眉眼中笑意稀薄,“偏朕还觉得,他就在身边。”
夷安愤愤不语,换了话头安慰她,“陛下安心,初入闻鹤堂的十二小卫君,是一把利刃,足矣看着剩余的人。”
就要拐道,江见月瞥过闻鹤堂,杏眼弯弯而笑。
已经到椒房殿,夷安扶她下来,将雀裘拢紧,见她又咳了起来,索性一把将她抱入殿中。
齐若明为首的数位太医令已早早候着,见此情状皆吓了一跳,赶忙上来搭脉问诊。
“朕没事。”江见月哭笑不得,推开夷安,“你将他们吓傻了,看谁给朕治病。”
一番望闻问切下来,齐若明也不调方配药,只一股脑跪在地上,“陛下若再不歇下修养,护心养肝,届时毁了根基底子,伤了元气,进而累成大疾,与其到那时赐臣无能死罪,不若当下容臣死谏,也算臣尽忠了。”
少女宽衣散发,拥在重重锦衾中,半靠在榻上,掩口咳过,却又忍不住笑道,“阿灿教你的?”
憨直威严的太医令,禀一颗父母心,以头抢地,当真死谏。
“你起来吧,赶紧开方子熬药去,明日起,当下起,朕就待在这榻上,半步不下来成吗?”
齐若明抬眸,还跪着。
江见月又笑一声,“朕今日将数日的政务都听完了,未来数日可累一块,朕二次听之。如此至少可半月卧床修养。且前朝也安排妥当,除听政再无其他,所以未来很长一段时日,朕只需半月离殿一回,如何?”
齐若明又伏地,这会乃出声谢恩。后匆匆起身,端来早就熬好的药。
江见月用药毕,问道,“朕的病情不曾外露吧?”
齐若明颔首,“陛下中毒伤身,引旧疾,加之连日劳心,数病齐发伤的脏腑,虽眼下严重,然若按臣方子调理,三五月自是无虞。故而太医署脉案上,未曾记录,无惧为人所看。”
又半晌,殿中人散去,夷安这日上值,多陪了她一会。却是没好气道,“请陛下恩准臣明日离京!”
“作什?”少年女帝瞧着这一个个同她说话,都似要造反的模样。
“臣去巴东郡巡防,换回苏相。他合该在这朝中理政,是发昏了留在那处。他若不肯,臣且揪他去先帝灵前,让他好好反省,当日您上储君位,他是如何应承陛下,辅之弼之,肝脑涂地的。”
“好姐姐!”江见月靠在她怀中蹭了会,柔声道,“都布局好了,真不必如此,再者朕也不能一直仰仗他啊。”
离开他的近五月来,百十余个日子,她不知道他想得如何,但她自己却慢慢想清楚了。
廷尉府牢房外,他说的种种,确实在理,亦不能不考虑。
她站在这个位置,总没有为了一己私欲私情,而动摇国本陷天下黎民于不安的道理。
她要挑战世俗的理念,颠覆流传千百年的观念,自没有千百年的时间去等待,唯有权力可以去征服,可以去威慑。
所以师父不回来,说要她独自成长,她便听话好好长大。
长到她的权利能让世人闭嘴,长到连他都不能再说“不”的时候,欲望可填,方是真正的江山与他,都是她的。
如今,开了闻鹤堂。
她虽依旧盼他早日归来,却也无惧他延后再回来。
*
女帝开设闻鹤堂,世家高官后知后觉,背脊生寒。
譬如赵励处,得贵人书信阅过,亦是遗憾连连。
他原无逆反之心,然自从赵氏一分为二后,便彻底随了贵人意志。
原本想借着这次朝中空虚千载难逢的局面,煽动二三等世家,挪凑府兵。各家人手虽少,然贵人道是,世家数十,各处三百,便有万计,再加他赵家军,胜算有望。
却不曾料到,正月初一便出了长公主进献郎君事。如此歇下观望此事,从雍凉进献,到后面世家依次进献,原以为是一场争夺中层官品的权势之战。
如今回味想来,女帝根本目的,是为了控制宗亲和世家。如今各家都有儿郎在她手中,除非是弃子不要,否则哪家敢轻易妄动。
少年天子,竟这般直觉敏锐,行动霹雳。且心思九曲十八弯,烟笼雾罩而行,让人根本看不清她踪迹。
再细想,才不过两年多,辅政大臣四除二,九卿位上掌禁军的光禄勋、掌武库宫门的卫尉、执掌一国律法的廷尉、执掌京师治安的内史,竟都是她亲手扶上去的人。
三月初,赵励再得其信,要求配合,见其所述,不由面生欢喜。
这回纵是不能连根拔出,定可以重创女帝。
然风声才传出不久,将将成势,三月十七,说要留守巴东郡的丞相苏彦,竟以雷霆之势领大军回朝。
女帝着冕服,簪冕冠,銮驾出城郊十里亲迎。
苏彦翻身下马背,蹙眉止住她前行的步伐,抑住她的明媚笑意,逼她换上威严端肃的面目。
见她端正姿仪,方自己走上前去,跪谢圣恩。
少年君主只得一板一眼,接来酒水敬他,“丞相辛苦。”
“谢陛下!”苏彦接了她手中酒盏,持臣下礼正要回敬,低首的视线里,见她豁然近身。
一时间,两人间只余拱手的距离。甚至他手中杯盏被撞,溅出玉液滚在他手背和她的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