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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月(222)+番外

作者: 风里话 阅读记录

薛谨退开两步道,“你们都离我远些。”

同朝为官的师兄妹四目对视,皆笑出声来。

温九追上去,两人又默契地回首看通往尚书台的方向,不经意又望向内廷椒房殿的方向。

或许新人不甚清楚,或许来日者再也无法清楚,但此时此间的许多人,原是清楚的,女帝和丞相间,原是彼此有情。

只是经御史台公审后,史官载册,剩冷冰冰两行字。

【景泰十年六月,经御史台查举,丞相苏彦自认觊觎女帝多年,乃龙裔生父,背伦逆法,名声恶。后因帝子故,人伦情,常入椒房殿,天下渐认之。 】

*

江见月闲来无事,过来兰台看史官们修史。

然兰台有训:今朝人但闻前生史,以铜镜鉴;不观当下册,防心生乱,笔不正。

简而言之,便是帝王不可观当朝对他的记载,以防随意修改。

太史令苏泽是苏彦的族兄,亦是刚烈脾性,并不肯将卷宗奉给女帝。

江见月道,“朕不看同朕相关的书册,只阅一阅旁的事迹。”

这是她的江山,满殿书卷哪件事不与她相关。苏泽依旧拒绝。

江见月笑了笑,“纵是看到不好的,朕亦保证不发脾气,不迁怒尔等。”

苏泽道,“陛下观来不满而生愠,乃自然事。如同臣执笔秉书记春秋,乃本职事。故而纵是陛下怒,臣亦直书尔。”

“既如此,朕看一看又何妨呢?”江见月四两拨千斤,“一会朕怒而斩你,自有活着的史官继续直书载。朕若再屠之,则天下书。”

苏泽愣了一下,退身道,“陛下自便。”

不知是被其扰了兴致,还是旁的缘故,江见月略翻阅了两卷,便起驾离开,临走时目光扫过苏泽,是赞赏的。

从兰台出来,走下阶陛,见苏彦在这处候她。

兰台和尚书台都在中央官署,离得并不远。从尚书台出来经过兰台方能出中央官署的大门。

江见月回首看兰台门边的滴漏,是尚书台散值的时辰了。

“如何不进来?”她退了御辇,同他一道走着。

“都到门口了,闻陛下正与太史令争执,臣恐殃及池鱼,且避开了。”

雪在这个时候落下来,苏彦走在江见月左侧退后半步的位置,见一片淡白色的花落在她乌黑发髻上。遂招手示意宫人送伞过来。

光线在瞬间黯下一层,江见月抬首看见伞沿,步伐稍慢了一些,只嗔道,“朕不喜欢他,迂腐得很。”

“臣不信。”苏彦的步子亦随之放慢,始终保持着退身半步的距离。

江见月余光瞥过,见并肩处又无身影,只垂下眼睑,浓密长睫在面庞投下一片阴影,似冰雪冻住容颜,面上顿生一丝寒意,“信不信是你的事,朕就是不喜欢。”

“迂腐!”她低斥一声,抬脚踢掉路上宫道上的一颗鹅卵石。

顿时,身后大长秋之下所有的宫人皆纷纷跪下告罪。

凤头履上的东珠还在摇坠闪光,她深吸了口气,“起来,别动不动便跪,不关你们的事。”

一地臣仆谢恩起身。

唯独前头站着的人,这会搁伞俯身道,“陛下,请恕臣直言,兰台太史令,乃深知史之为务,申以劝诫,树之风声,直笔者自当不掩恶,不虚美。此乃他之职上操守尔。若以此为陛下不喜,实乃屈也。”

“臣私以为,亦深以为,于史官载册上,君者当存畏惧之心,而执笔者当永保无畏之心,如此君正臣直,方可得大道也。”

江见月忍过耳畔喋喋不休得谆谆教诲,低眉看身前俯身跪首的人。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来,落在他发冠上,沾在鬓角边,飘在肩头畔。

她伸出手接住一片就要滑入他脖颈的白雪,只觉好气又好笑,便也懒得再说话,只抬步离开,经过伞边时不动声色踢过,伞按着力道晃了晃,往苏彦身边倾倒半边。

苏彦愣愣接了伞,只觉冕服章纹从眼前滑过。待回神,早不见江见月人影,唯有御辇的背影残留在他眼际。

“皎——”他眉心皱起,太阳穴嗡嗡直跳。

回想上头的对话,她不至于为这事气恼,何论自个又没说错。

苏彦捡起伞,随在后头,往椒房殿走去。

“苏大人!”长生趴在东暖阁的窗前,远远便看见苏彦踏入殿来,一下便跃下暖榻,跑出殿来。

“外头有风。”苏彦长步上来,三两步便到他跟前,将他拢到阿灿身边,拥了回去。

“阿母一人回来,孤以为苏大人今日不来了。”长生跽坐在暖榻上,搬出准备了一日的七巧方,雪白的小脸漾起两个酒窝。

苏彦在门边的熏炉旁烘手,驱散身上的寒气,唯恐靠近长生时过给她。天气愈发寒冷,他看过长生的脉案,冬日是他发病最频繁的时候。这些年一入冬,整个椒房殿从上倒下都提着一口气,战战兢兢。

“臣昨个应了殿下的,不会食言。”苏彦转首冲他微笑,看一眼便是一阵心疼,自那日在丞相府发过一回病后,这二十余日也不曾养回一点血色。

膳食更是减半,偶尔还伴着呕吐。

江见月连带着椒房殿的伺候的人早已习惯,道是能有一半的食量还是好的,早两年一发病,都是好些日子吃多少吐多少,胃液灼伤嗓子,喝水都能刺激得他哭喊起来。

苏彦便想,这样小小的人儿,是怎么熬过来的?皎皎又是怎样熬过来的?

却是根本不能想,一想便窒息地疼。

长生闻他的话,眯着眼笑,须臾又垮下脸,“阿母不开心,不知哪个大臣又惹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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