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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月(296)+番外

作者: 风里话 阅读记录

殿中两王奉命看着一叠卷宗和账本,原早已变了脸色。这会见她进来,行礼之后更是静默踌躇。

“两位叔伯,坐吧。”江见月在正座落座,开门见山道, “卷宗账本你们都看了, 说说吧,如何处置中山王?”

殿中地龙烧得很旺, 四下门窗紧合, 催人生汗。

“念他初犯, 这些年没有功劳还是有苦劳的,臣斗胆请陛下重轻发落。”率先开口的是梁王范霆。

他年事已高, 自荣嘉出嫁后, 便回来朝中任职,不再前往阴平。十数年都不在朝中,作为当初托孤的四大辅臣之一, 他对女帝情感复杂。

一来他清楚知晓先帝之死,只觉效力于女帝乃是对先帝的背叛。然这么多年过去,女帝为君的种种他看在眼里,也从女儿处听来些许,打心底是臣服的。

在先帝和女帝之间,他不知该如何平衡,遂一心守在阴平, 很少过问政事。直到这厢,再次涉及手足, 忍不住开口求情。

“退一步讲,这些卷宗账本作为证据,尚需验证。”范霆补充道,试着想给手足看留一口气。

“初犯?”江见月坐在堂上,齿间呢喃,望向章继,“六叔父,这是初犯吗?”

章继被点名而问,自不能不答,只是稍缓了片刻,便闻女帝的声音又响起,“景泰十二年,煌武军和苏家军在城郊对峙,但凡有一方听话——”

江见月在这处顿下,饮了口茶,搁盏后却未再言语。

殿中空弥霸道又浓烈的鸡舌香。

“陛下,三王虽是无召回京,但也是为了勤王护君,且彼时您也同意的。”梁王接话道。

“三伯父所言甚是!” 江见月点了点头,又问向章继,“然后呢,六叔父?”

至此,章继倒抽一口凉气。

事后,两军发生摩擦,他前往劝诫,被三王扣下,两昼夜不得归城中。

他乃代表皇命而去,三王见他当如见天子,扣他亦当如扣天子,乃以下犯上之罪。

事后,他曾提心吊胆过一段时间,唯恐女帝事后清算。然这些年过去都未见她动作,遂只当她未想过这处,毕竟当年各种事情错综复杂地纠缠在一起。

却不想,面前天子敏慧无双,心细如发,早已铭记心头。

细想,这大抵同聪慧扯不上太大的关系。实乃坐在那张龙椅上的人,本能地警觉。

是天威不可冒犯,皇权不可侵。

章继掀起眼皮看御座上的人,纤弱如入秋的残花,声轻似飞燕过云烟。然她苍白面容上一双看似无神的眼眸,却依旧蕴含机敏刀锋。

刀落,寸寸见血。

“三伯父,可觉得朕乃鸟尽弓藏之人?”女帝走下丹陛,站在范霆身前,又看一眼章继,缓缓道,“朕给足韩云机会了。扣押楚王之罪,朕从未过问。让他独掌幽州,对抗唐毅,是朕给他的机会。结果呢,他收了冀幽十八州,竟敢向朕索要封地。赐他两郡,他嫌少,把手伸到新政上来做起了买卖!”

“这买卖好啊,给他积人脉,累钱财,充田地,试问他要作什?试问如此行径,朕当如何处之?”

江见月回来座上,将那一摞卷宗账本掷于二王面前,“朕根本不屑于这些证据,朕要杀他,何须科考舞弊这重罪?前头种种罪孽,他早就该死了。”

话至这处,章继彻底回神。

女帝要杀一个中山王,即便是撕破脸动起兵刃,凭她手中已有的禁军和苏彦交出的八万苏家军,原也是绰绰有余的。

然她却没有动手,是因为她根本目的不是除去韩云,是要收缴煌武军兵权。

且是兵不血刃收缴。

她确实也不屑这些证据,这些证据不是给世人看的,而是给他和梁王看的。让他二人对韩云之死辩无可辩,对她心悦诚服,让煌武军凝聚在一起。

“韩云当诛!”章继跪下身来,眼风暗示范霆一同跪下,“臣还有一事,要启奏陛下,臣亦年迈,太尉一职任来吃力还望陛下允臣乞骸骨。”

范霆有些反应过来,亦如此陈词。

江见月敲扣桌案,外头侍者奉命而来。

乃司膳领着十八人,捧来宫中珍藏的佳酿。

“下月十二乃三伯父六十生辰,此十八坛酒算朕一点心意。”江见月说话间,司膳往前走了一步,“司膳手中一壶酒,乃慰三王千里赶来赴宴奔波辛苦,暖身之用。”

江见月起身离去,经过两位领旨的叔伯时,躬身将他们们扶起,“届时朕就不去了,你们兄弟好好聚聚。”

景泰廿一年腊月十二,梁王举行六十生辰宴,宴上三王饮酒酣,突发旧疾,暴毙而亡。翌日,梁楚二人不敌悲痛,缠绵病榻,遂向女帝请辞。

女帝归来长安皇城,吊唁三王又安抚梁楚二人,后归未央宫。

楚王章继坐在府中,眼前女帝的身影慢慢化作另一男子模样。

忽就觉得当年他领军东出的那场谋逆,或许根本不是谋逆,他用十个苏家军将领的头颅保全了八万兵甲,归于女帝手中。经年后,女帝以三王性命归拢全部的煌武军,彻底完全兵权一统。

一脉相承。

青出于蓝。

未央宫前殿的御座上,女帝也在想这事。

她看见殿外漫天飞雪,看不见故人身影,低低问道,“满意否?”

殿门大开,朔风携雪贯入殿中,她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掩口的帕子被染的得通红,最后被她扔在炭盆中。

他算对也料想到一切,大概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她的这幅身子难敌天命。

余生所剩无几。

这数年的谋划,虽尽在掌控,却也还有一处,让她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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