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月(328)+番外
江见月坐在榻边看他眼中稀薄的光,人有些出神。
苏彦久等不到她的汤勺,便自己从她手中接过碗盏饮了,放下碗盏时见她整个眼眶都红了,眼中蓄满了眼泪。
自从他病了,她便总是哭。很多时候,也不是哭泣,就是忍不住落泪。
她说她害怕。
她怕什么,再明显不过。
她的病,有医药可控可医。但是他除了病,还有衰老。他们本就隔着十余年光阴的距离,在他步入人生的后半段,而她又得药调养后,彼此的差距仿若更大了。
她怕敌不过天命,怕他走在她前头,怕他再度离开她。
她抵在他胸膛说害怕,他便寻不到话语来宽慰。
这世间,光阴不可逆,生死不可改。
想了许久,他说,“皎皎,我每顿药都好好喝的。过些日子,就好了。”
小姑娘哭得抽抽搭搭,小鸡琢米般点头。
两月后,丹桂飘香,枫烧云霞。苏彦终于缓过来,可以下榻。
江见月没让他去尚书台理政,依旧关在椒房殿。
苏彦再安静的性子,也耐不住常日无事,幸得靖明时不时过来向他请教课业。然中秋后,小公主代帝前往建章宫主持为期半月的祭祀,苏彦便更无聊了。
江见月道,“你关了我三年,我这才圈你多久?”
苏彦对着炉子猛扇了几下,“这也要比!”
“我的粥要是糊了,信不信我关你十年八载。”江见月持着一卷书册,话语凉飕飕飘过来。
苏彦眼前黑了黑,莫名想到当年被关抱素楼的日子,手中蒲扇慢慢缓了动作。
许是这日粥熬得特别香稠,江见月被伺候的舒心,入夜看着他恢复了大半的面色体态,许他明日出宫散心。
“小师叔又寻了我两回,你去看看他吧。”江见月趴在苏彦身上,亲他满身的伤痕,“要不要派队禁军给你,到时小师叔莫说致歉,许会打你一顿!”
“禁军去,事便大了。”苏彦笑过,将她抱下来,合被睡去。
说容他一日散心,然苏彦一去两日未归。
第三日午后,方离开廷尉府。薛谨一路相送,面上眼中可谓情绪丰富至极,残留着未散的喜怒哀乐,只是在跨出廷尉府见到门口一架马车时,一下煞白了脸色。
是一架普通的双骑马车,不普通的是驾马的车夫乃禁军首领。
“小师叔!”马车帘帐被侍者掀起,端坐里头的妇人盈盈唤他,目光如刀似剑投过来,“廷尉府如今权力是愈发大了,后廷的人也敢没日没夜地拘着!”
薛谨瞥一眼身边忍笑的男人,嘴角抽了抽,拱手道,“陛下哪里的话,臣岂敢同您抢人,正要给您送回去呢。”
话落,识趣地领人回府,不碍人眼。
“下来,我们走走。”苏彦在车驾旁伸出手,“去抱素楼如何?”
江见月提裙下车驾。
日光下,人影重合。
妇人道,“今晚我不想回宫。”
男人颔首,“那住潮生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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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荣嘉篇之一念起◎
我叫江呈星。
阿母说, 我是大魏最尊贵的公主。
说这话时,我约莫三四岁,按理是还不太能记事的年纪。只是她说的次数实在太多了, 便有了印象。
有一回, 出于好奇,我问阿母,“那皇姐呢,她是先皇后的女儿, 父皇的第一个孩子, 不该是她最尊贵吗?”
阿母美丽精致的面容上,神色一下僵硬起来,有些尴尬地笑了下。
“你阿母的意思是,你在她心里最尊贵。”伴在一旁的外祖母舞阳夫人比阿母善辩许多, 接过话来。
“那为何我的名字是星星,皇姐是月亮,星星没有月亮大, 也没有月亮好看。”年幼的我刨根问题。
阿母这才开口, “你是妹妹啊,就是没有月亮大。但是星星眨着眼睛,月儿弯着笑脸,都很漂亮。”
这样说也对,我听了很开心。
我的名字是阿母取的, 她出身长安五大门阀之一的京兆陈氏,很有学识,比寒门出身的父皇要识文断字许多。
见月呈星, 听来便是姐妹亲密和睦的意思。
阿母原是父皇称帝前的妾室, 但和主母李氏很要好, 给我取这样的名字倒也合理。
李氏身体不太好,又长了年岁,唐氏粗鄙,是故在父皇的这三个妻妾中,阿母很受父皇宠爱。尤其是阿母当年射杀了前郢皇帝赵征,为圣懿仁皇后报了仇,以京兆陈氏女、江氏未亡人之身份迎父亲入了长安皇城,如此愈发荣宠加身。
当是这种种缘故,她方觉的自己女儿尊贵无比。
我实乃子凭母贵。
大些,我自也能懂这期间的道理。
只是不能理解的是,阿母在论起皇姐时,总有些不自然。譬如,回想前头她给我解释那会,脸色便不太好看。彼时,我摸着她隆起的胎腹,和弟弟说话,抬头看见母亲煞白了脸,呼吸急促。
而且,有那么两次,我躲开乳母的唠叨,去阿母的寝殿寻她。小小的身子窝在窗台下,隐约听得她与祖母在谈论皇姐。
有一回,寻我的乳母和姑姑们的声响惊动了屋内的阿母和外祖母。外祖母神色还好,阿母抚着胎腹却是颤颤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