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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月(65)+番外

作者: 风里话 阅读记录

天子崩逝,太女必定密而不发。

因为即便有梁楚二王在,但是曾经欲要禅位的长沙王至今未曾离开长安,不满寒门的世家依旧虎视眈眈。而无论寒门还是士族,对如今的储君都有共同的反对之处,就是女儿身。

他又不在京畿,不知会发生何事。

未央宫中的少年储君亦是这般想。

她守着帝王尸身,以侍疾为名数个昼夜间都未曾离去,只与尸身同坐卧,以此瞒着消息,却也瞒得并不严实。

外头隐隐传出帝崩的流言,让长沙王和世家两处疑虑,欲斗又不敢斗,欲上丹陛将她拽出问个明白又徘徊思量。

她就静静守在君王榻,看漫天大雪落下,看谁对她的江山感兴趣,作她上位后第一头箭下鹿。

她看着已经生出尸瘢的父亲,轻轻给他擦身拭脸,低声道,“您人生最后一次谋划,牵制朝臣,平衡时局,女儿此番学以致用。您看,他们谁都想动手,谁都盼着对方动手,于是谁都没有动手,于是拖到师父为我归来!”

明光四年十一月廿,雪霁云收,九重宫门次第开。苏彦领兵急返皇城,从未央宫抱出已经摇摇欲坠的储君,鸣鞭治国丧。

是夜,势兴郡上,南燕臣子在等待数日无果,探兵查寻后,山巅负手而立的钟离筠玄袍鹤氅静垂微扬,到了声“收兵!”

“太尉,不追吗?”手下参将道,“难得苏彦半路急返,定是魏国国中出了大事,若我们此刻追击,他心绪不稳,又无心恋战,必败矣!”

“苏彦用兵,且可小看。他一兵一甲未损,如此便是让我们咬上了,我们也吃不下。”钟离筠眺望天上残月,月光亮得晃神,“近日间异象连绵,月比日明,太白经天——”

他掐指而算,衣袂飘飘, “太白主杀伐,月比日明乃阴盛至极之象,当女主天下!”

那参将也略懂天象,只试探问,“太尉之意,魏国有此女君,怕是世家门阀难安,天下皆侧目。苏彦此归若扶其主,怕是多事缠身。如此我们燕国可趁势修养,或趁他乱伐之?”

钟离筠但笑不语,只继续望天上残月,虽残尤亮,皎皎如日。然不知怎么便想起苏彦流传的命格。

【苏氏七郎,贵命扶主,掌人臣极权,佑紫微帝星,镇海内四野。 】

苏沉璧匡扶庇佑的,竟是一位女君!

 

第24章

苏彦匡扶的确实是位女君。

女君这条路, 按史寻去,也有二三。

但皆为后妃掌权,端坐帘后,临朝称制。这般女主临朝、亲裁政事,在发布诏令时,并不直接使用懿旨,而是仍以幼帝之名义颁行天下。如此用意很明显,既他日幼帝长成,女主自当归还权力。

权力重归男子手中。

故而朝野即便有几分不满,但泱泱朝臣皆有期待, 阻力并不大。

然江见月这厢, 显然不是如此。

她的面前, 没有幼帝,不设帘幔。

她坐在殿宇御座上。

她颁布的诏令就是帝之名义。

她也不存在待数年后, 谁如何后, 要把权力还回去。

恰恰相反,她是等着把权力收回来。

是故,她同往昔入史册的后妃垂帘, 是完全不同的性质。

她就是帝君, 凌驾于万物之上, 天下无分男女老幼,皆得对她屈膝折腰,俯首称臣。

如此,自也生出无数阻力。

即便已经踏上储君位,有过台阶。但在这个过渡的位置上的时间实在太短了, 短到不过五十余日。让人闭眼便可忘记这段荒唐时光。

史笔寥寥一句话,几番春秋更叠, 便可被抹去。即是这般不留痕迹,便也无需痕迹留过。

阻她反她的人,在大行皇帝的丧仪上便跳了出来。且因立储当日未央宫前殿中,苏彦是头一个俯首称臣的。故而在这厢反对中,便也将他一起拉入局中。

甚至是直接以他作筏子。

有异议的,是宣平侯唐氏一族。

未央宫中,大行皇帝梓宫当前,已年过半百的宣平侯老泪纵横,哀哭失声。本是默悼时刻,有声便是失仪。

或有临近的朝臣瞥过眼风,给他捏了把汗。亦有身后好心的官员壮着胆子点了点他佝偻的背脊。提醒他,纵是如今主事的人,一半是雍凉二王,一半是世家官员,虽为首的苏彦向来温厚随和,而守灵君侧的皇太女更是文弱,但毕竟此等场合,不可造次。

然这宣平侯不但不受好意,竟直接抹面拭泪,踏出一步道,“臣有一事,今日需问一问苏相!”

“宣平侯,此乃大行皇帝葬仪,各项事宜皆有时辰。您若有事,过后再问不迟。”站在最前排,主事的四位辅臣中,楚王章继侧首接过话来,对着上头的帝王牌位和少年储君拜了拜。

“臣之事,便是有关大行皇帝,可说是为我大行皇帝问话。先帝一生戎马,创下这份社稷江山,断不可被旁人匡了去!” 他微微一顿,挺直背脊向少年储君拱手道,“皇太女虽是先皇后嫡出,但众所知之,乃苏相门下学生,从小在苏相手中长大,尊其是师如父,可谓言听计从。”

江氏江山有被人诓去的可能,即将承江山的少主又对旁人言听计从,这话就差说一句,苏彦许会篡权夺位。

话到这处,殿中自起声响,淅淅索索,尚在自持的分寸和辅政大臣的目光中静下去。

偏宣平侯还在语不惊人死不休,对着苏彦继续道,“苏相乃苏门家主,又手握兵甲,若是动“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心,这大魏江山岂不是由您当家做主,怕无需多久便要改为苏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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