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13)
谢如淑在陆府中养伤七日后,贵妃提出,让她陪自己去钦天监祭拜。
谢如淑进殿中时,香雾无风自动,龟壳渗出露水,算筹嗡鸣认主。
国师当场认其为关门弟子。
她的身份,显然也已分明。
「其三,一心无累,四季良辰。所过之处,逢凶化吉。
「福女命格。
「其四,父子相争,君臣失和,千古大罪,以身相背。
「祸水命格。」
只剩下我与远在齐王封地的李九娘。
一福一祸。
一个是能为所有人带来好运的福星。
另一个,或许就是前任国师那句「战火纷飞日,宫莲盛开时」中的妖妃祸水。
如果说,原本贵妃尚不能确认我和李九娘到底谁福谁祸。
那么当萧祁白星夜赶路,无诏而从封地返京时。
答案已经分明了。
而更糟糕的是,自我入京,接二连三的坏事不断发生。
先是皇帝在上朝时突然昏迷,随后便一病不起。
接着是西北边境处,羌戎王一统十六部,听闻我朝皇帝病危,便立刻乘势攻来。
如今接连丢了两州,如果剑门关失守,羌戎的铁骑便会直接穿越平原,来到皇城下。
朝中早已人心惶惶。
都将矛头,对准预言中的莲花女。
臣子们纷纷进言:
「宁可错杀,不肯放过。」
此刻,外面又是一波接一波的求见声。
贵妃烦躁地推翻了棋盘。
「羌戎都快打到京城了,满朝文武不讨论如何出兵,如何御敌,只想着杀一个女人来平息祸患。
「和我长姐当初所遭遇的,竟然没有一点分别。」
我看着散落一地的棋子。
是有区别的。
当初,朝臣们要杀的,是姜皇后一人。
而今,「宁可错杀不肯放过」。
他们要杀的是所有人。
也许只有一个办法。
我在棋盘旁跪下,俯身长拜。
「宋绯,自请入宫。」
32
半个月后,萧祁白终于赶到。
他闯入宫中时,我一身华服,站在池边观鱼。
身后有许多宫女太监嘈杂的声音:
「豫王殿下,这是贵妃娘娘的寝宫,你怎可……」
没有人拦得住萧祁白。
他腰上挂着免死的玉牌,手执兵刃,一路冲到我面前。
手腕被人猛地拽住,他叫我:「红袖……」
见我不回头,他意识到什么,涩然道:
「阿绯。」
我终于回过头去,看着他。
萧祁白瘦了。
一路从江陵骑马赶来,途中遇暴雨、狼群,甚至羌戎的暗探刺杀。
难免憔悴。
他怔怔地望着我,眸中有愧疚,有欣喜,亦有惊艳。
湖水倒映出我的身影,一袭宫装,满身珠翠。
的确比在江陵时更加美艳。
萧祁白回过神来。
他抓住我的手腕:「阿绯,我这就带你回去。
「海棠花我已经叫人重新种上,再买一只小黑狗,我们回江陵,还像之前那样。」
他讲起来时,神情是掩饰不住的心向往之。
那是他此生最快乐的时光么?
可于我而言,并不是。
我用力地,抽出了我的手。
他怔住,眉目间闪过一丝愧疚。
「是因为宛容么?」
他低声道:
「阿绯,我有我的不得已。
「当初你我身份悬殊,我总要娶正妻。
「宛容又对我有救命之恩,她一个名门嫡女,画舫那日险些失身丧命。
「阿绯,我不能……」
他没有说完。
因为后面却突然传来声音:
「宋氏接旨——」
我越过萧祁白的肩,看向他的身后。
是陆进安。
我没有想到,会是他亲自来为我颁这道旨意。
推开萧祁白,我敛裙跪下。
陆进安沉沉看我一眼,打开圣旨:
「宋氏自入宫起,庄静温恭,性行贤良。着即册封为宜妃。钦此。」
他收起圣旨,看向我。
「贵妃娘娘让我问你最后一次,你是否接旨?」
目光闪过大殿中的对话。
我问贵妃:「如果确认了祸水是我,展明月、谢如淑和李九娘,是否就不必再被赶尽杀绝?」
……
此时此刻,萧祁白一把抓住我。
「把这道圣旨拿回去!」
萧祁白将我拉到他身后,冷冷直视陆进安。
「父皇已经昏迷不醒多日,谁不知道这圣旨是贵妃自作主张的?她想干什么?不就是想坐实阿绯的祸水罪名,送她去死吗?
「阿绯,不要怕,我会护着你……」
越过萧祁白的肩膀,我看向陆进安。
陆进安也低头看着我。
昨夜,他来看过我。
在无人的夜色中,他的朱砂痣鲜红得如一滴泪。
「只要你开口,我可以带你走。」
……
在萧祁白和陆进安的注视中。
我平静地跪下。
「宋绯接旨。」
陆进安看着我,悲凉的神色一闪而逝。
而萧祁白,他红了眼睛。
「阿绯!」
「豫王自重。」我后退半步,躲开他的手,「我如今,是你的庶母。」
……
随着陆进安离开前,我回过头,看着站在原地失魂落魄的萧祁白。
「对了。」
我低声说。
「曾经你认为我嫉妒宋宛容,妄想嫁入王府,所以才骗你。
「那么时至今日,我总没了骗你的理由。」
抬眸看向萧祁白失去血色的脸,我轻声道:
「画舫之上,救你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