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对方足够有价值,就值得他冒险。
毕竟对尼玛来说,人生里本来也没有什么时候是不冒险的。当年选择上战场当奴兵是冒险,后来选择去潜伏做探子是冒险……像他这样的人,想要不再做奴隶,想要摆脱出身的限制,除了拿自己唯一拥有的生命去冒险,还有什么办法呢?
拉拢天兵只不过是又一场冒险,而且一旦成功,收获将比任何一次都更大。
所以为什么不?
他的冒险已经结束了,也得到了相应的回报。
现在轮到节儿去怀疑、去冒险了。
次仁斯塔不知道尼玛心里的想法,听到他这番过于直接的话,不由眉头紧锁。
尼玛说的,也是他担心的。只是出于某种隐秘的念想,他不愿意将这些话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没想到却从尼玛口中听到了。
不错,这个信息很诱人,太诱人了,所以才更显得像是阴谋。
虽然如果他是龟兹城的主事人,绝不会舍得拿出这样一份诱饵来,但如果是郭昕,未必不可能。
按照尼玛的说法,现在龟兹城主事的人是郭昕的义女,但次仁斯塔并没有放在心上。据说那个义女还不到二十岁,非常年轻,就算真的能力出众,郭昕也不可能完全放权给她。
毕竟,用吐蕃军队给她当磨刀石,也得当心这把刀直接被崩断了。
若真有这方面的谋划,肯定是他的主意。
不过与其说是阴谋,不如说是阳谋,因为这个信息是真的很诱人,以至于就算明知道可能是郭昕的陷阱,次仁斯塔也还是非常心动。
因为他很清楚,机会或许只有这一次。
既然是陷阱,那不管郭昕到底有什么计划,总要先开一个口子,把人放进去。否则以郭昕的老谋深算,就算真有这么一处破绽在,也会守得密不透风,不会给人可乘之机。
而让次仁斯塔一颗心始终蠢蠢欲动的根本原因是——无论郭昕有多少算计,这终究还是一场战争。
既然是战争,最后就还是要落到兵力对比上。
如果是原来那两三千安西军,次仁斯塔想都不用想,郭昕敢开这个口子,他就敢冲进去硬拼。
但现在,他们的敌人是至少五千的天兵。
这是一个十分微妙的数字。
因为次仁斯塔自己手里也还有两万大军,人数上还是占优势的。作为一个战场宿将,面对这样的局面,试都不试就说不行,跟直接承认自己无能有什么区别?
但最后,次仁斯塔还是艰难地忍住了。
没关系,等论洛丹的援军到了,还可以再去试一试……他反复劝说自己,终于彻底冷静了下来。
但他忘了,纸是包不住火的。
尽管到目前为止,这个消息只是出自倪浩香之口,入得次仁斯塔之耳,暂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但次仁斯塔给倪浩香送了这么多东西,其他人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尤其是那匹马,连论洛丹想要都没给,这也是次仁斯塔的得意之事,平时免不了时常挂在嘴边炫耀,军营里还有谁不知道?
现在马儿却被两个天兵骑着,在大营之中招摇过市。
所以这边次仁斯塔好不容易下定决心,那边两个吐蕃千户就找上门来了。
他们是被其他人撺掇着过来打探消息的,但自己也确实想来。
尤其是罗布平措,他前一天才跟天兵起了矛盾,被次仁斯塔强压了下去,心里正不痛快。结果第二天就听说了这个消息,忍得住才怪了——虽然并不是同一个天兵,但罗布平措是不会管的,在他眼里没什么区别,“都不是好东西”。
“节儿究竟是什么打算,总要说清楚了,下头的人才能服气。”他这样说。
次仁斯塔知道他说的就是他自己,顿时有些为难。
郭昕给出的这份诱饵实在高明,他自己都是好不容易才忍住的,对其他人可没有信心,肯定不能告诉他们实情。
但要说自己送了那么多好东西,连战马都舍了,最后换来的是一个不能用的消息,别人先不说,罗布平措恐怕就要翻天了。
所以他最后还是含糊地说了一部分,“我跟她交换了一些龟兹城的情报。”
结果不说还好,一说连赤松桑吉的眼睛都亮了。值得节儿付出这么大代价的情报,必定很有用。
两人立刻追问道,“是哪方面的情报,想来定能助我大军克敌制胜?”
“自然是能的,只是此事还需待论洛丹那边有了回信,援军抵达,再徐徐图之。”次仁斯塔道。
但两位千户没有放弃,再三询问、反复劝说,都觉得既然有了用得上的情报,那肯定要尽快行动,等来等去,说不定就将时机错过了。
次仁斯塔本来是铁了心,任由他们怎么说都打定了主意不为所动,但是……
罗布平措见劝不动他,气急道,“等援军到了,就算有再大的功劳,也落不到咱们头上了。节儿总该为下头这么多人想想,总是如此,以后谁还愿意为节儿效死?”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次仁斯塔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但是平日里一直在做和事佬的赤松桑吉,这一次却没有开口劝说,反而也道,“节儿想等论洛丹的援军,这也无可厚非,但是论洛丹日理万机,还要兼顾他处,未必会亲自赶来,多半是派遣他人。若是别人倒也罢了,万一来的是尚乞心……”
听到这三个字,次仁斯塔的脸色彻底变了。
尚乞心跟次仁斯塔一样,也是论洛丹的心腹。两人出身、能力乃至晋升路线都高度一致,偏偏性情截然不同,自然彼此看不顺眼,平日里就没少明争暗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