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这时他们才发现,旁边围观的百姓,从始至终都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更没有欢呼。
细细看去,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似哭似笑、似喜似悲。
年纪越大的人,越是如此。
龟兹城的守军和百姓是很辛苦,但至少他们心中还有信念,他们名义上仍旧是大唐的人,可以为大唐的土地和荣誉死战。但是西州城的这些人,却早已失去了一切,他们说的是突厥语,穿的是回鹘衣,大唐只是一个深藏在心底,却又遥不可及的幻影。
原本神情愉快、脚步轻松的玩家,也终于意识到了那笼罩着整座城市的、沉重的氛围。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很快,一个玩家的喊声就拉回了所有人的思绪,“医生,这回有医生跟队吗?快叫过来抢救一下啊!”
“对对对!”众人立刻活了过来,“谁能联系到指挥,赶紧汇报一下!”
“有没有人学过急救?”
原本齐整的队列混乱起来,玩家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还有人跑过来帮忙。
这支队伍里倒确实有两个医生玩家跟着,主要是给雁来这个主帅备用的。毕竟她又不是玩家,受伤了还是得及时治疗。
等两位医生从前面跑回来时,老人家已经从裴三郎背上放了下来,平躺在地上,虽然没有人敢上去急救,但也清理了周围的民众,空出了很大一块地方。
但两人上前检查了一番,最后却是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病人已经死亡。”
自从玩家上前帮忙,就一直呆呆坐在一旁的裴三郎听到这话,心头一悸,立刻又痛哭出声。
玩家们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除了“节哀顺变”之外,这时候还能说什么啊?
还是周围的其他百姓纷纷上前劝慰。这个说,老人家到了这个年纪,已经算是喜丧。那个说一看就知道病了很久,去了也是省了遭罪。还有人说,总算是看到安西军入城,老人家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最后惊醒裴三郎的,却是一位老人家的话,“这位郎君,你家里有没有准备寿材寿衣,得赶紧给你阿爷操办起来啊!”
“对,对,寿材寿衣,家里都早已备下了。”裴三郎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要去抱地上的老人,“我得把阿爷送回家,操办后事,不能让他老人家死了也不安心。”
众人才松了一口气,结果人群里又有人说,“这在外面没了的人,可不兴回家啊……犯忌讳的。”
裴三郎不由一呆。
是他坚持要背着阿爷出来的,安西军看到了,算是了却了阿爷的心事,却让他老人家连家都回不成了?
一念及此,三十多岁的男人,却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般,露出了茫然无措的表情,看得周围的人忍不住心中暗怪那开口之人不会说话,只是这鬼神之事,宁信其有,不信其无,这犯了忌讳,影响的是活着的人,他们倒是不好说什么了。
就在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老人家是唐人吧?若是不方便在家中操办,可以暂时在都督府停灵,先将丧事办了,以后有机会,再扶灵回乡安葬。”
众人回头看去,就见一个身穿亮银铠甲、英姿飒爽的女郎被许多人簇拥着走了过来。
正当众人猜测她的身份时,就听到玩家们一个个惊喜地喊,“雁帅!”
她就是安西军如今的主帅?
雁来朝玩家们点点头,又问还半跪在地上的裴三郎,“你觉得如何?”
裴三郎“唰”的一下抬起头来,满含期望地看着她,“真的……有机会回乡安葬吗?”
“当然。”雁来笃定地说,“我保证。”
“多谢雁帅……”裴三郎四个字说完,又忍不住痛哭出声,“阿爷啊,你听到了吗,你能回家了!”
雁来转头看了看,走到那位提醒裴三郎办后事的老人家身前,和声细语地问,“阿婆,我看您懂得不少,这位郎君伤心过度,恐怕很多事一时想不起来,能否请您帮忙主持大局?”
阿婆站在她面前,激动得话都不会说了,只一迭声道,“应该的,应该的。”
“有劳了。”雁来看她紧张,便随手指了一个玩家过来,说,“有什么要准备的就告诉她,她会安排其他人去办的。”
接到任务的玩家连忙几步上前,“对,您有事就吩咐我。”
阿婆不言语,直到雁来带着人走了,她才松了一大口气,开始安排起来。
一部分玩家去找门板,将老人家抬到都督府去,一部分玩家去裴家取寿衣寿材,顺便将裴家其他人也请过去,再有香蜡纸烛、麻衣孝布种种物品需要准备,事务虽然繁杂,但玩家人多,倒也还算井井有条。
其实办丧事,通常是街坊四邻主动过去搭把手,但现在玩家接手了此事,其他人便也只能在一旁看着了。
不少人,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心里都忍不住想,不仅看到了安西军,还能让安西军给他操办丧事,走得这么风光,老头死得不亏。
消息一传开,很多人都去了都督府,要看看安西军是怎么操办的。
……
回去的路上,雁来又交代两个医生玩家,“带一些人在城中走访一番,看看还有没有这样的情况,有能治的病人就赶紧治了。”
其实等玩家接收了这座城市,也要重新登记一下人口、户籍、田亩之类的情况,方便后续管理。到时候,要是遇上有困难的,玩家当然也会搭把手。
不过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雁来想着拖的时间长了,说不定又会出现其他意外,干脆提前排查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