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得这么快,旺拉布已经猜到那一战的结果恐怕不如人意,但看到信里所写的内容,他还是忍不住悚然震惊。尽管桑东赞尽力对战争的过程和结果做了粉饰,但连论洛丹本人都葬送在了那里,十万大军最后只逃出来一个零头,还有什么好说的?
桑东赞送这封信,是听说疏勒城的葛逻禄人从吐蕃搬来了救兵,生怕他因为轻敌而失利,所以才主动提醒。
他还指望着旺拉布守住了疏勒城,别让天兵再来祸害沙漠南道呢。
但事实上,这封信差点起到了反效果,旺拉布看完之后,一瞬间真想直接率领吐蕃本部撤出疏勒城。
反正这里名义上是葛逻禄部的地盘,他们只是被请来帮忙的,眼看这忙帮不上,反而眼看要跟安西军结仇,撤离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中间有葛逻禄做屏障,短时间内也不用担心安西军威胁到吐蕃。
但最后他还是没有这样做。
一方面,既然走了这一趟,至少也要跟安西军交一次手,弄明白他们现在的实力。虽然桑东赞写了一些,但显然不尽不实,旺拉布必须要有自己的判断。
另一方面,看安西军现在的行事,就知道他们不会安于现在的地盘,而他们想要对外扩张,就早晚会成为吐蕃的敌人。
避无可避。
虽然平素行事谨慎,但下定决心要打这一仗之后,旺拉布的决心却比所有人都更大。
他一边往外撒出无数的斥候,打探安西军的动向,一边动员城中的士兵和百姓,将几座城门堵了个严严实实,杜绝下面那些部落兵在战事不利时逃跑的想法。
唯有背水一战,才有希望守住疏勒城。
哪怕明知道那只是一时,旺拉布也必须要去做,因为现在的疏勒城、现在的吐蕃,都需要这样的一个战果。
自觉已经做完了所有的准备,旺拉布就亲自登上城楼,等待着“天兵”的到来。
虽然大部分的斥候都是有去无回,但只要撒出去足够多,就还是能传回来一些消息。根据他收到的汇报,大量安西军正在朝着疏勒城赶来,算算时间,今日就该到了。
然而旺拉布从早上等到下午,又从下午等到入夜,还是没有看到任何安西军士兵的身影。
正惊疑间,便有斥候匆匆赶回来,禀报了最新的进展。
那些安西兵本来都已经快到疏勒城了,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都消失了。
“什么叫消失了?”旺拉布下意识地问。
但问题一出口,他立刻就想到了那三个当着自己的面消失的玩家,一瞬间,原本难以理解的说法,立刻就变得清晰明了了。
他们自己选择了“离开”?
可是为什么?
无数念头在旺拉布脑海里浮现、碰撞,却根本找不到一个出口。他早从桑东赞的信里看出,那所谓的“天兵”,实在是一群不能用常理来推断的人,可是真的遇上了,还是忍不住心生不安。
如果敌人甚至都不是“人”,他又能如何应对?
但眼下不是泄气的时候,旺拉布在原地转了一圈,忽然想到一事,心下不由一惊连忙道,“去看看那个俘虏!”
安西军明面上是为此人来的,别人都能消失,唯独他不能。
身边的亲兵出列应声,正要走,又被旺拉布叫住,“算了,我亲自去。你去瞧瞧城里那些安西军的使者,还有没有人在。”
他说着,匆匆下了城楼,赶回自己的行辕。
好在到了这里一看,归园田居还在。
旺拉布顿时松了一口气,觉得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境地。
有一瞬间,他真想冲动地走进去,问问归园田居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些天兵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但转念想想,他人一直都在疏勒城,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就算知道,也未必会对自己实话实说,便止住了脚步。
在院子外面看了一会儿,交代这里的守卫把人看好了,旺拉布正要离开,忽然又转过身问,“这几日他可有什么特别的表现?”
“这……”守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拿不准什么叫“特别的表现”。
片刻,其中一人试探着道,“前两日,他突然以自杀要挟我等,说要见昆日玛,这可算?”
这个旺拉布是知道的,便问,“还有别的吗?”
“还有今日,”见上一个答案没有被驳斥,另一个守卫连忙抢着说,“他要了箬叶和糯米,说是要包粽子,折腾了一天,刚刚才吃上。”
甚至还分了几个给他们这些守卫,但这个就不用说了。
“粽子?”旺拉布一愣,继而恍然,“今天是五月初五啊。”
大唐经营西域上百年,自然也将很多风俗带了过来。别说是西域百姓,就是旺拉布他们这些驻地距离大唐势力范围比较近的异族,也颇受大唐风俗浸染。
也就是这两天在准备打仗,整座城市都处在紧张之中,再加上疏勒王裴冷冷刚刚去世,要不然,疏勒城里的百姓也要过节的。
旺拉布没有在意,又问了问,确定没有别的异常,这才摆摆手,转身离开。
才回到住处,去查看安西军使者的亲兵也回来了,面色焦急地道,“将军,院子里的人全都不见了!”
昨晚遇刺之后,旺拉布虽然没有发难,但也偷偷派人去查看过,那院子里原本二三十人,已经少了很多,但好歹还剩下五六人,应该是真正的使者。
现在也不见了?
旺拉布烦躁地在屋子里踱着步,“人全都不见了,到底是另一种战术,还是安西军内部出了什么问题……总不会是因为端午节,所以全都回去过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