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吐蕃做官的并不在少数,吐蕃人也并不歧视他们,甚至因为熟悉大唐的情况,不管唐蕃交好还是交战,都用得上这些人。
事实上大唐也有吐蕃人在朝为官。
在这个风气较为开放包容的时代,两边都已经习惯了这种事。
尽管如此,为了避嫌,在吐蕃为官的唐人,一般都不太想跟使臣接触,而且在吐蕃这种贵族制的体系之中,他们的地位和官职都不会太高,能做的也有限,顶多是私底下打听一些不太重要的消息。
比如论勒赞的行踪。
话题转了回来,高富帅才想起来问,“中丞打听这个做什么?”
徐复被问得一愣。
在他们的潜意识里,觉得安西四镇是大唐的一部分,安西军站在他们这一边,帮着向吐蕃施压,让他们达成这一次出使的目标,是理所当然的事。
所以自然也没有人去征求过高富帅的意见,都觉得彼此应该心照不宣。
但现在高富帅问出来了。
虽然这可能就是他的说话风格,并非有意针对自己,但徐复还是有些尴尬。
看论勒赞被高富帅噎的时候只觉得痛快,轮到自己就是另一种感觉了。
徐复迟疑了一下,想着是该找个由头糊弄过去,还是直接将事情摊开了说。即使是对吐蕃人,他们也不会摊开来说得那么明白,但这些天兵的风格似乎就是如此。
一瞬间,徐复下定了决心,他怕万一糊弄不过去,反而把事情弄得更僵。
不如干脆一些。
他便道,“我等抵达此地已经有一段时日,但是国书递上去,吐蕃从上到下都无回应,这一趟只怕也是无功而返。天幸郎君在此,我观吐蕃人似乎极为忌惮安西军,还请高郎君相助我等,促成结盟之事。”
高富帅不由挠了挠头。
别人拐弯抹角,他可以打直球,但对方也打直球,他就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虽然他觉得这盟结不结、这三州还不还,对于玩家来说,都只不过是细枝末节而已,根本不用在意。
反正早晚都能打回来的。
但是西域虽然已经跟大唐断联几十年,一直都是自治,却毕竟名义上还是大唐的国土,对方把话挑明了说,他还真不好拒绝。
高富帅想了想,也直说道,“徐中丞,不是我不想帮忙。只是安西军毕竟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能做的也有限。最主要的是,依我看,这结盟之事,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推进的。”
他干脆将论坛之前讨论出来的结果告诉了徐复。
徐复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能以主使的身份出使吐蕃,对于这个国家的了解当然不少,但也很难将当下的局势分析得像高富帅这么透彻。
之前他们也觉得吐蕃人不会轻易归还三州,但理由说来说去都是“蕃人狡诈,毫无信义”之类的。毕竟三州之地,换做是大唐,也不舍得轻易割让。而更深层次的原因,吐蕃为什么许诺了又反悔,却是没有想过。
现在却能看得十分清晰了。
说实话,之前徐复旁观高富帅行事,感觉“天兵”是有些鲁莽的。
此刻却是刮目相看。
徐复不由得叹道,“果如郎君所言,那除非是主战派再立大功,或是得一盟友,势力大涨,否则这结盟之事恐怕绝无可能了。”
想到自己兴冲冲地赶来,却是空手而归,他不由心生挫败之感。
高富帅却是猛地从地毯上翻身坐起,“你刚才说什么?”
“结盟之事绝无可能?”
“前面。”
“主战派再立大功……”
“或是得一盟友。”高富帅不等他说完,就兴奋抢答,“对啊,既然主战派、世俗派、论族这边势弱,短时间内难以自行振作,那给他们加一个强有力的盟友不就行了?”
徐复失笑,“哪里来的强有力的盟友?”
“怎么没有?”高富帅指着自己的鼻子,“这不就是现成的、强有力的盟友吗?”
徐复怔住。
他下意识地想反驳,主战派才刚刚被安西军打败,高富帅更是才被主战派刺杀过,双方已经结了死仇,怎么可能结盟?而且在心里,他也觉得安西军身为大唐的一部分,自然应该与大唐共同进退。
但都是搞政治的,他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
只要安西军愿意,只要能带来足够的利益。
高富帅还在问他,“徐中丞觉得怎么样?”
徐复如鲠在喉,明知道安西军是以此为借口自行其是,但还是只能拱手道,“若真能促成归还三州、两国结盟,高郎君当为首功。”
……
夏拉康寺。
尽管已经贵为尊贵的钵阐布,能够随时初入红宫,但是娘·定埃增桑布更多时间还是住在这里,过着清修的生活。
虽然无法拒绝赞普给予的荣耀与权势,但定埃增还是推举了另一位大堪布勃阑卡·贝吉云丹为钵阐布,让对方负责更多的事务、掌握更多的权力。
但一步踏入政治的漩涡,这世外清修之地,便也永远不可能再清静了。
更何况,在吐蕃,寺庙从来都不是世外之地。
从松赞干布营建大昭寺、小昭寺开始,佛教在吐蕃的传播就与政治息息相关。就连他修佛,出家,从修行禅宗转而师从渐悟派,也都是随着朝中的局势变动行事。
所以此刻,定埃增坐在自己的禅房里,与人探讨的却并非佛法,而是阴谋算计。
虽然是娘氏这一代最出众的年轻人之一,常常能够见到钵阐布,但每一次在他面前说话,论勒赞都能感觉到一种强大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