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是那些天兵在背后支持,甚至暗中串联,才会有如此声势。”长史道,“尚书若是出兵,打的不是那些交税的小民,而是安西军!”
“欺人太甚!”王承宗忍不住摔了桌上的茶盏。
虽然看起来仍旧恼怒,但人已经冷静了很多。
长史见状松了手,又道,“还请尚书召集下属,共议此事。”
不一时人就都到齐了,王承宗让长史将事情详说了一遍。众人也是听得愤怒不已,几个武将更是直接破口大骂。
王承宗这时候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面色阴晴不定地听着他们骂人,直到众人察觉到气氛不对,纷纷闭嘴,他才冷着脸问道,“谁知道如今成德地面上究竟有多少天兵?”
这个问题却是将所有人都难住了。
从天兵出现开始,下面对他们的态度就是放任自流,不去理会。大家想的都是相安无事,哪想到天兵会折腾出这么大的事来,自然没人去统计他们的数目。
还是长史站出来道,“天兵行事不按常理,很多人根本不进城,甚至不走官道,散在各处,难以计数。只看入城的人数,至少也有数千人。”
王承宗气得又摔了个东西,“几千人!而且都是安西军的天兵!就这么毫无顾忌地出现在成德的地盘,却没人管一管?”
众人低头不语,心道今天之前,你不也没想过要管吗?
王承宗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发泄一二,便又冷静下来,“罢了,如今再追究这些也无用,现在最要紧的,是弄清楚那些天兵,或者说安西军,究竟想干什么?”
这个问题听起来是一句废话,毕竟天兵都领着百姓抗税了,要干什么不是一目了然?
但王承宗问的,却是他们的目的,或者说,他们打算做到哪一步。
这就很难回答了。
王承宗只能点名,“王文昌,你来说。”
王文昌心内叫苦,他虽然去过长安,却没怎么跟天兵接触过,只是王承宗开了口,只能硬着头皮道,“听说天兵最是怜惜贫苦老弱,或许只是见百姓生计艰难,不堪重负,就……”
“嗤”的一声,是有人听不下去,笑出了声,“王先生,你说的是天兵吗,这是菩萨吧!”
其他人虽然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也都是不以为然。
他们都不是这样的人,也没见过这样的人,更不信世间会有这样的人。
“这还有什么好问的?”受了王文昌的启发,倒是有人产生了想法,“听说之前皇帝就想花一大笔钱,让天兵来对付咱。最后仗没打起来,他们也只能用这等下作手段了。”
“也说不得又是皇帝的诡计。”又有人附和,“我们河朔三镇,历来都是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
其他人也纷纷表态,都觉得这是要对成德出手的信号,用抗税的名义将百姓聚集在一起,不过是要让成德从内部乱起来,他们好浑水摸鱼,谋取好处。
其实是不是这样也无所谓,毕竟天兵已经动了手,成德这边也唯有接招。
王承宗听到这里,便又问道,“依诸位看,此事该如何处理?”
这个问题同样很难回答。
其实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成德根本没有别的选择,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出兵平叛。
那么问题来了,打了就能赢吗?
要是打输了,后果不是他们能够承担的。
这段时间,随着更多的消息传来,也足够成德上下对天兵有一个初步的了解了。就算不考虑别的,只一条“天兵能复活”,即便一时打赢了,天兵也可以都会卷土重来,甚至来得更多。
这还怎么打?
所以哪怕是脾气最坏的武将,面对这个问题,也选择了缄口不言。
王承宗气得脸色铁青,“都哑巴了?”
“尚书,不如先派人去跟他们谈判。”长史硬着头皮站出来道,“听下头的意思,目前应该只是各村自行抗税,并未将人都聚集起来。说不得……就是在等我们出兵。”
最后这句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厅内顿时安静下来。
这时候,众人反而又热切地希望天兵真的只是像王文昌说的那样,是来救苦救难的,真的只是想帮百姓减税。
世间没有这样的人,天上说不定就有呢?
王承宗心里十分憋屈,但一开始没能凭着一时冲动出兵,现在自然就要衡量得失了。
这一战的后果,他同样承担不起。
但到底是没怎么受过挫折的年轻人,就这样妥协,王承宗又不甘心。他思量良久,才折中地道,“好,那就先跟他们谈,但我要亲自过去。”
众人闻言不由大惊,“尚书不可!”
成德名义上是朝廷的藩镇,实际上就是一个小小的诸侯国,王承宗作为它的主人,岂能亲涉险境?
“没什么不可。”王承宗道,“带上三万大军,即便是天兵,又能奈我何?”
众人这才明白,他是要以势压人,让天兵适可而止。
第170章 哪有谈判是这么谈的啊?
吕粮吏领先半步走在天兵前方,却是半侧着身,微微躬腰,做引导状,姿态极为小心谨慎。
游悠悠看得直皱眉头,忍不住拽了他一把,“行了,这路也用不着引,走后面去吧。”
吕粮吏连忙站住脚步,等天兵都过去了,才小步缀上,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因为章立早是天兵的领头人,他这个跟他有过接触的粮吏,就被选作了与天兵联络的中间人。
天知道,他跟章立早非但没有交情,反而差点得罪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