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很近,河水很浅,说话间马儿就已经涉水而过,来到了他们面前。
一身将军服色的王承宗从马上跳下来,大笑着走近,“对不住诸位,临时有些庶务缠身,耽误了时辰。承宗在此赔礼了,还望诸位见谅。”说着便躬身行了个揖礼,态度非常好。
如此爽快,倒是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要是弹幕没有对着所有人的微表情分析出这是他们提前就安排好的一环的话。
不过人既然已经到了,那就姑且谈一谈吧。
流程总是要走的。
……
土台之上,王文昌摆出各州县送来的文书,询问玩家为何要妨碍公务。
玩家则是历数底层百姓生计之艰难,以及官府赋税之繁重,认为这样的规定不合理,应该修改。
成德一方立刻表示,这些税也不是他们定的,都是按照朝廷法度行事。
游悠悠叫了一个暂停,“之后每年加三成税,也是朝廷法度?”
“这……”王承宗有些尴尬,又有些后悔。他可不知道玩家早就有了打算,还以为真是加这三成税引出的事情。早知如此,他当时肯定听长史的劝。
与此同时,他又有种私心被人揭破的恼怒。
毕竟天兵应该比他更清楚,这加的三成税是怎么来的。
要不是他们跟朝廷沆瀣一气,想换掉他这个成德节度使,他又怎么会花掉那么大一笔钱,急需找补?现在反倒是他们要做好人,来替成德的百姓主持公道了。
将他这个已经得到了朝廷任命的成德节度使置于何地?
所以在不情不愿地表示这三成税可以不加之后,王承宗又忍不住生硬地加上了一句,“除此之外,其他的税都是朝廷定的。诸位若是能让朝廷下旨修改,成德必定全力配合。”
虽然都知道他们收的钱没有一分上缴国库,但这些税确实都是朝廷定的。
天兵既然这么能耐,干嘛不直接去对付皇帝,让朝廷修改税率,盯着他们这块小地方算怎么回事?
章立早才不回跟他纠缠这个,拉偏话题,直接问,“如此说来,这些税尚书是一定要收了?”
“不是我一定要收,而是规定如此。”王承宗道。
章立早注视着他的眼睛,“不能改?”
虽然王承宗很想点头,但听章立早的语气,这头要是点了,也就算是谈崩了。他只能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说,“本来是不能改的,只是诸位也是一片拳拳爱民之心,我又如何能冷眼看着?便看在诸位的面上,减免一些吧。”
这话说出来,他的心都在滴血。
这可都是他的钱啊!
但今天就是来割肉的,王承宗也做好了这样的准备,所以面上倒也还撑得住。
“不够。”章立早摇头。
他甚至都没问王承宗准备减免多少。
王承宗额头的青筋跳了跳,竭力按捺住脾气,问道,“那诸位的意思是?”
“你说那些税都是朝廷的规定,我却只在文书上看到户税、田税两种。别的都是因为连年战事,为了筹集军费才加征的。如今天下承平,已经不打仗了,这税自然也不该加。”
听到这话,不止是王承宗,他身后的成德属官们都绷不住了。
王文昌忍不住问,“郎君的意思是,只收户税和田税,其他的税一应蠲免?”
“不是蠲免,而是去掉。”不等章立早开口,旁边的严小乙就大声道,“蠲免都是临时的,你们随时能加回来吧!”
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把他们当傻子,在玩文字游戏。
可惜,他们看着只来了十几个人,但直播间里还有几十万观众呢。虽然弹幕数量多得让人眼花,但是一旦有很重要而他们没注意到的信息,复制党大军立刻就会出动,必定刷屏到有人看到为止。
严小乙这话一说,现场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谈判的时候抠字眼,那不是常规操作吗?大家都这么干,你看出来有文字陷阱,再想办法堵住就是,怎么能直接嚷出来呢?
但出来混,面子都是自己给的,王文昌只能道,“口误,口误……只是蠲免也好,去掉也罢,恐怕都不行。”
“为何?”
“这些钱粮收上来,都要如公库,用以维持整个成德数州之地的运转,养活军队。”王文昌道,“不瞒诸位说,就是现在这些钱粮,用起来还紧巴巴的呢,不然尚书也不会想到加税上面去。若是这些税都不收,只怕整个成德,顷刻间就要乱套了。”
“正是如此。”王承宗也叹了一口气,“非是我不愿意给诸位面子,只是事关上百万人的生死,不敢轻忽。不说旁的,就是那些军汉,少了一日的口粮,就会闹出些事来。”
好一个大公无私王承宗。
玩家要很用力地忍住,才能不笑出声来。
要是这些税收只能勉强维持成德上下的运转,你送给皇帝的那一万金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还是你老王家祖上是挖金矿的?
章立早还在琢磨要怎么回应,就听一旁的游悠悠道,“没事,哪里出了问题,我们可以帮忙。”
她还是眉目柔和,面上含笑,脾气很好的样子,这话却听得对面的王承宗一个激灵。
可不敢让她们帮忙!
虽然能免费驱使天兵给自己做事,听起来很有诱惑力,但真那么干了,成德还是他的成德吗?
“分内之事,不敢劳烦诸位。”他连忙道,“只是这降税的事,实在是无法应承。要不是钱不够花,朝廷也不至于要加税。天下皆是如此,成德又如何能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