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是关于今后成德的权责划分问题。
哪些事情是王知感这个成德节度使能管的?哪些事情又是天兵划了线,他们绝对不能碰的?
弄明白了这些,才能减少今后双方可能会出现的摩擦,也能让大家把心放回肚子里,不必整天提心吊胆,怕天兵随时会翻脸。
第三才是税收的事。
主要是看能不能给涨一点,半成的税实在太低,至少总要收入能够敷出,不然这成德节度使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另外,虽然目前尚未谈到,但是以后官府肯定是不能随便征发徭役的了,可事情总得有人来干,这方面也需要商量出一个章程来。
然后就是天兵那份清单中的其他内容。
显然,王廷凑在大家议论其他条款时,就已经考虑过了这些,商议时也是有条不紊,一一给出应对之策,倒是让不少人心下叹服。
本来之前还有人不解王廷凑为何要杀掉王承宗,因为当时他本就已经打算要求和,但现在想想,若是王承宗还活着,恐怕未必能设想得如此周全,最重要的是肯定没那么干脆。
说到底,成德是王家的,钱粮军队也是王家的,王承宗肯定不舍得,而王廷凑虽然姓王,却跟他们一样都是外人。
……
只从吕粮吏带回来的这份清单,就能看出王廷凑跟王承宗的行事完全不同了。
条理清晰、谋定后动。
有如此才能,难怪会被王武俊收为义子——但也就止步于义子了,出身所限,他在王家的体系里已经走到了极限。倒是弑主之后,反而有了施展才华的机会。
这就是世袭罔替、结构僵化的弊病。
但藩镇不是朝廷,军队是他们跟朝廷对抗的底气,没法重文轻武,自然也就很难避免一次又一次的弑主、反叛、取而代之。
既然王廷凑是个能交流的人,玩家也愿意给他这个面子,一起磋商这些问题。
于是一天之后,两方人马又一次在真定城外碰面了。
土台还是那个土台,甚至连双方的人员配置都差不多,只是河对面没有重兵陈列,更不会有一个王承宗纵马驰骋而来。
只此一点,就让人生出无限变迁之感,哪怕距离上回谈判仅过去了三天。
也许是因为这种有些莫名肃穆的氛围,也许是因为双方私底下都已经定好了底线,这一回的谈判十分顺利,很快就得出了两边都满意的结果。
具体而言,成德方面要一次性支付天兵一万金的赔偿,并花费总共一万金金,赎买所有在这一战死去中的人的尸体、被天兵抓获的文武官员、一部分的士兵,以及被天兵缴获的各种文书、印信、辎重、马匹等物。
而天兵允许成德组建自己的军队,也不会干预成德的地方治理——假如他们发现了什么问题,或者有哪里不满意,也要先跟官府商量,而不是自己动手处理。
其他零零散散的条款,也是各有让步。
比如徭役,河北最大的工程就是修河,而且几乎每年都要修,这个是绝对不可能省的,这份责任也不能完全让官府来承担,尤其他们现在的税收已经少得可怜,要他们以工代役也不现实。
天兵就主动揽下了这件事——正好刚抓了十几万的俘虏,成德没那么多钱全都赎买回去,又不能随便解散让他们滋扰地方,就先留下来劳动改造吧,修修路、修修河。
等他们把自己的赎身钱赚出来,能重获自由的时候,工程应该也修得差不多了,就算没修好,应该也会有新的大冤种来填这个窟窿。
怎么不算是一种可持续发展呢?
所有人最关注的税收问题,则是被放到了最后来讨论。
大概是因为前面的商谈十分顺利,在这个问题上,天兵也没有强硬到底,而是认真听取了王廷凑的意见。主要是王廷凑既没有诉苦,也不是一句含糊其辞的“真的做不到”给敷衍过去,而是拿出了具体的数据,让玩家眼前一亮。
双方当场算了一笔账,发现只收那百分之五的田税,确实有点不够用。
其实单就田税来说,半成并不是最低的,最低时是三十税一。但历朝历代都是要收人头税的,两税法改革之后变成了户税。至于其他杂税,虽时增时减,但从没有少过。
可见光收田税,肯定不行。
主要是这个时代的粮食产量实在太低了,亩产一石到两石,能达到三百斤就是了不起的丰产了,这是什么概念?
成德之前能一直维持着高税收而不崩盘,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人口锐减,人均占有的土地数量大幅增加。
玩家有底气定下百分之五的田税,也是因为粮食产量很快就能提上来,到时候税收自然也会跟着涨,补上目前的这点缺口是绝对足够的。
但成德这边不知道呀!
既然他们强烈要求了,玩家这边稍微商量了一下,就给出了一个新的选择:取消田税,改为只收户税。
王廷凑一愣,显然这是一个完全超出他预料的选项。
但不等他细想,一旁的史奉先就抢着应道,“那我们选户税,但只能纳钱。”
户税是两税法改革之后才出现的,按照家庭财产的多寡来给户口定等,而后按等收税。跟只能收粮食,还要各种督农催收的田税比起来,户税就要简单方便得多。更重要的是,按照原来的规定,户税的数目大约与田税相等,但田税要分夏秋两次收取,户税却只收一次。
也就是说,田税只能收半成,户税却有一成。
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