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鬓发斑白的老人,长满了皱纹的脸上还刺了字。在他之后,陆续又有几个老人走了出来。
所有人都是一身戎服,被发左衽,脸上刺着吐蕃文字——在陇右刚刚被吐蕃占领的那几年,每年都会爆发几场冲突与反抗,而且几乎都是由被俘虏的大唐士兵掀起的。于是吐蕃人干脆在这些唐兵脸上刺字,然后让他们负责最辛苦繁重的工作,以消磨他们的身体和意志。
几个老人慢慢走到玩家面前,目光深深地看着他们,似乎有千言万语,却没法开口说出。
最后,他们干脆“噗通”一声跪下,以首触地,号哭出声。
“唉——!”玩家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搀扶。
就在这时,从城市的各个角落里,同时爆发出了一阵阵嚎啕声,是那些藏起来的人被这几位老人的哭声感染,也跟着哭了。
整个城市似乎都被恸哭声淹没了。
不少玩家也红了眼眶。
“对不起。”搀扶着一个老人的玩家忍不住抽泣着说,“我们来迟了。”
被她扶着的老人抬起头来,声音哽咽,“我等未忍忘大唐,大唐犹念我等乎?”
被问到脸上的玩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正借助系统镜头看着这一幕的雁来同样无法作答。
大唐……或许还有人念着他们吧。
尽管因为种种原因,大唐针对陇右河西之地制定的战略计划总是才被提起,就又搁置,但至少直到元和朝为止,仍然会有人时不时的提起陇右、河湟之地,诗人们也会在作品里问,“回望风光成异域,谁能献计复河湟?”
但再过十年,等到长庆会盟结束之后,大唐人就会彻底默认河陇地区归属吐蕃,再也不会提起收复之志。
最后还是身为河西人的张议潮举起义旗,带领河西百姓夺回了对这片土地的掌控权。
大唐这边有心无力,虽然不能说是情有可原吧,但至少是事出有因,可是玩家明明是有实力可以收复河西的,却因为她的规划而暂时搁置。
尽管雁来也有自己的理由,可是此刻,面对身陷敌境数十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等到今天的老人,听到他问出的这句话,雁来却无言以对。
此刻,雁来也很想来到兰州城,对他们说一句“对不起”。
但是这句话除了让自己心中的愧疚减少之外,又有什么用呢?
雁来深吸一口气,关上系统面板,打算去做自己的事。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这些百姓也付出了代价,那么她就更不能瞻前顾后,必须要更加坚定地沿着规划好的道路走下去,直到打出那个最好的结局。
如此,牺牲和忍耐才是有意义的。
……
龟兹城。
“你是说,我可以回沙州了?”阎玉关从座位上站起身,有些激动地问道。
倪浩香点头,“对。吐蕃人对我们开放了河西走廊这条路上的城市,虽然没法将城里的大唐百姓带走,但是有天兵在,他们的日子会好过很多,也不会再被人欺侮了。”
阎玉关点点头,重新坐了回去。
倪浩香见状,不由问道,“你不高兴吗?”
阎玉关一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茫然地说,“我不知道。”
应该是高兴的,但是最初的兴奋过去之后,先涌上来的反而是茫然。
毕竟……虽说那里应该是她的家,她甚至从未到过沙州,沙州城里也没有任何她认识的、熟悉的人。
尽管她曾经无数次地从武叔口中听到这个地方,听到祖父的事迹,听到他对过往的追忆与留恋,以至于深心里似乎也与那个地方形成了一种奇妙的联系,光是提到“沙州”这两个字,就足以令她心弦一颤。
可是想到要回沙州,要亲自踏上那片土地,她心里却又忍不住生出畏怯。
倪浩香见状,没有再问“你不想去沙州吗”之类的问题,而是转移话题道,“这事倒也不急,那些商队估计要等马球大赛结束之后,才会过去吧。”
元和五年的马球大赛已经进入了决赛阶段。
是的,尽管雁来回这边主持工作的时间不算多,甚至大部分玩家也不怎么回来了,但龟兹城的马球大赛却没有取消,而是每年都在举办。
只不过参赛的选手从玩家变成了原住民——大部分都是来自吐蕃、回鹘和葛逻禄的俘虏。
毕竟西域本土的年轻人,数量实在不多。
倒是这些俘虏,全都是军队出身,别的不说,身体素质是没得说的。
如今虽然成了俘虏,但真要算起来,待遇反而比从前当兵的时候更好——穿的衣服和住的地方都是统一安排,再不用到处奔波、风餐露宿,虽然要干活,但是不仅能吃饱,还能定期吃上肉。
唯一的缺点是没有自由,也拿不到工钱。
但以前当兵的时候也没有自由,粮饷大部分时候都发不下来,还得饿着肚子干活。
所以除了一开始有些人想不通要逃跑之外,大部分人很快就适应并喜欢上了现在的日子。
听说要让俘虏成立马球队参与比赛,如果能在比赛中取得成绩,就能获得各种优异的待遇,所有人都踊跃报名,并在闲暇时间主动练习。
所以现在的马球大赛,对抗性上虽然不如玩家参与的时候,但是在精彩程度上,反而胜过了。
毕竟玩家可以仗着身体素质,上去就是莽,但是普通人打马球,更多的还是要讲究技术,经常能打出让人拍案叫绝的进球。
有了去年的经验之后,今年不仅比赛规模更大,还修建了正式的比赛场地,各方面的配套也都更加完善成熟,甚至有从回鹘和葛逻禄赶来参赛的队伍,以及过来观看比赛的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