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晓得大郎不喜他们,可实在没办法,如今宫中这些太医都是废物,也只能依靠天兵了。”郭贵妃叹了一口气,“大郎可莫要使气,还是身体要紧。”
被当面叫了“废物”的太医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李纯那一点微小的挣扎也僵在当地。
他终于想起来,是自己亲口下旨,将有能耐的太医都赶走了。
郭贵妃见他安静了,便当是同意,松开手,站起身,先拭去脸上的泪痕,才郑重地朝几位宰相一礼,道,“陛下如今是这等情形,朝中诸事该如何处分,还需几位先生拿个主意才好。”
她知道,自己今天表现得过分积极了,之后必定会遭受挑剔和质疑,但——
那又如何?
李纯既然倒下了,就不可能再恢复,她是他的发妻,是郭氏的女儿,是在场这些人请来主持大局的,这话她就有资格说,这决定她就有资格做!
……
几位宰相有些为难,皇帝现在这样,肯定是不可能处理政事了。
这跟他上次中风不一样。
上回他虽然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见朝臣,但是大家是亲眼见到他醒过来之后身体如常的,就算有人担忧,大部分人也按捺得住。
可现在,皇帝已经躺着起不来了!
一个无法自主行动,也说不出话,甚至没法批阅奏折的皇帝,哪怕他倒下之前再如何大权在握,现在也无法视事了,必须要有一个代理人。
这个名字当然应该几位宰相来提,这是他们的权力。
他们倒是不怕得罪皇帝,但说是代理,但其实就是在选定下一任皇帝,现在这种微妙的局势,让他们怎么选人?
要是之前,那不用说,从三位皇子中挑一个就是。
或者哪怕今天没有天兵在这里,事情也好操作一些,反正只要赶快把事情坐实了,就算天兵知道,也为时已晚。
偏偏这里有不止一个天兵,其中甚至还有能当雁来发言人的郝主任。
其实现在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如果能将雁来提上来,之后的事情自然就顺理成章了,权力的过度也不会带来太大的动荡,对大家都有好处。
但问题是,三位皇子和一位皇子的生母就在那边杵着呢,无论是从礼法还是人情上,他们都没道理提雁来的名字。
可是这会儿提名一位皇子,将他推上那个位置,对他难道又是什么好事吗?
见几位宰相在这时候犹豫、迟疑,李纯哪里会猜不到他们在想什么?一瞬间浑身的血液又开始往脑门上冲,让他眼前阵阵晕眩,一时连“啊啊”声都发不出来了。
果然,这些文官没有一个靠得住的!
好不容易深深吸气,止住了晕眩,李纯就看到内卫统领李炳突然站了出来。
他眼睛一亮,立刻紧盯着对方,李炳仿佛有所感应似的,也转头朝他看了过来,李纯立刻努力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意思,希望李炳能够看懂。
他这个皇帝还没死呢!虽然是中风了,但人是清醒的,虽然说不出话,但有的是办法可以表态,眨眼、用手指比划都行。
有他在,何必去问宰相?
接收到他的眼神,李炳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李纯这才放下心来。
总算他身边还有一个忠心之人。
然后他就听到这位忠心的臣子义正辞严地道,“事关重大,一旦陛下病重的消息传出,必定会人心动荡,唯有尽快册立太子,让太子监国,方能使中外安稳。邓王天姿英睿、德行高尚,素来得陛下爱重,又是皇长子,值此危难之际,自该担当大任!”
李纯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但没人注意到他的这点异样,因为所有人的视线都随之落在了一旁的皇长子李宁身上。
“咳咳……”李宁用帕子捂着嘴,轻轻咳嗽了两声,这才迈步上前,来到郭贵妃面前,朝她一礼,轻声道,“儿子病了有一段时日,一直有心前往洛阳求医,只是多有不便之处……如今天兵的大夫既然愿意留在禁中,儿子想留在阿耶身边侍奉,既是尽孝,也能顺便治病,还望娘子允准。”
谁能拦着一个儿子在老父亲的病床前尽孝呢?
“好孩子。”郭贵妃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阿耶有你悉心照料,病也能好得快些。”
李宁又是一礼,然后退到胡床边,就在郭贵妃之前的位置跪了下来,守着李纯不说话了。
虽然没有一句话是对李炳说的,却字字都是回应。
李炳:“……”
他还不肯死心,视线又落在李宽身上,“那澧……”
李宽直接冲到李宁身边跪下,大声道,“儿子也愿意留在宫中侍奉阿耶,大兄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况且他还病着,总要有人帮衬。”
李宁是真的没有想法。
不说有雁来在,就是没有,他这个皇长子其实也是最危险——大唐传承至今,已是第十二位君主,可是只有德宗一人由太子而正常继位。
李纯也是太子,但他的皇位是逼宫来的。
李宁在这个位置上,看得比任何人都更透彻。
李宽则是很清楚,要是他能跟皇帝身边的近臣联合,搞个宫变,抢先干掉其他兄弟,那自己还有上位的可能,现在这种几兄弟站在一起让人推选的情况,不是嫡就是长,怎么都落不到他头上。
更别说还有天兵。
他还是老实点吧。
李炳十分不情愿地将视线放在了李宥身上,干巴巴地开口,“遂王……”
还不等他绞尽脑汁想出几句称赞的话,郭贵妃已经谦让道,“这孩子德凉行薄,年纪又轻,恐难当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