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来翻完了帖子,忽然道,“唔……没有升平公主啊。”
“说是大长公主身体不适。”郝主任道。
雁来没有在意,因为郭昕也是用这理由来搪塞请托的人,谁知郝主任说,“公主府还请了我们的人去看诊。”
雁来忙问,“什么时候的事,情况如何?”
“不大好。”郝主任微微摇头,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沉重。
生老病死,本就是最容易触动人的。
“你记得提醒我,这两天抽时间过去探望一下。”雁来说完,想了想又道,“唔……带上郭贵妃。”
“好的。”郝主任在备忘录上记下这件事,顿了顿,才指着桌上的名帖问,“要见他们吗?”
雁来沉吟片刻,点头道,“当然要见,让他们一起过来吧。”
送来名帖的有宗室,有公主,有外戚,有勋贵。不过这种区分其实是很模糊的,因为大唐很流行让公主跟勋贵功臣之家联姻,然后又让公主的女儿嫁回皇室,儿子再娶皇女或者王女,如此代代联姻,一个人自然就有了两三种身份。
这些人或是彼此有亲,或是彼此有仇,这会儿在延英殿前碰上,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尴尬。
毕竟他们都很清楚自己是为什么来的。
雁来并没有特意等他们,这会儿正在跟宰相议事——正事当然比这些人要紧。
延英殿并不是皇帝日常起居的地方,自然也不像紫宸殿那样有给臣子候见的地方,这几人只能站在殿外等待。
院子里甚至都没有种树!
站在太阳底下被暴晒,以及站久了的身体酸痛都不是最难受的,最难受的是,进出的人都免不了要多看他们一眼,尤其是那些天兵,完全不掩饰目光中的好奇与诧异,让人十二分的不自在。
偏偏这事又挑不出理来。
国事为重,难道不应该吗?
好容易等雁来听完了各处的禀报,被请进延英殿时,所有人看起来都蔫了许多,不像刚开始那样气势汹汹了。
更不敢对着雁来摆长辈的谱。
虽然雁来仍旧是和和气气的,但吃了个下马威,没人敢再对她摆长辈的谱。
只是一时半刻还没法彻底转换想法、放低姿态,就显得十分拧巴。
于是东拉西扯,怎么都说不到正题上。
……
听着他们从高祖扯到太宗,眼看就要讲出一部大唐历史来,雁来不由有些后悔。
早知道先吃了午饭再见他们。
现在人都到了,让他们在一边看着自己吃饭不太合适,但雁来也不想请他们吃饭,便直接打断了他们的迂回婉转,“诸位若是来说这些的,就先请回吧,待我回头得空了,再请你们来讲古。”
众人脸上的表情都是一僵。
但他们自己也清楚,今天其实就是来求人的,只是之前拉不下脸来,还想摆摆长辈的架子,见她不吃这一招,又开始绕圈子,说到底,是等雁来给他们搭台阶,才好顺着下来。
意识到雁来已经失去了耐心,他们不敢再整那些没用的,忽然就放低了姿态,对着她哭诉起来。
话差不多就是那些意思,李家坐了天下,自然要照顾一下亲戚,他们作为皇亲国戚,平时都是很老实的,并没有给皇家惹什么麻烦,现在是有些孩子不懂事,犯了错,但也都不是什么大事,总要给他们改过的机会。
说来说去就一个意思,雁来已经折腾得够多的了,就高抬贵手吧!
她到底也姓李呢,继续这样闹下去,外头都在看皇家的笑话,她不也一样要跟着丢脸吗?
雁来:“……”感觉这些人是学不会好好说话了,前面还像点样子,后面又开始道德绑架和暗中威胁。
对她尚且如此,在外面是什么样子可想而知。
雁来直接气笑了,“孩子不懂事?据我所知,这回犯事的人,可不是十几岁的小年轻,都是三四十岁,能当爹娘和祖父的年纪了,这也叫孩子?还是说,他们已经这么大年纪了,还没断奶?晚上还要爹娘抱着哄睡?”
年轻人都追赶天兵带来的潮流去了,也只有这些跟不上时代、内心的骚动又无处安放、偏偏手里还有钱有权的中年人,才会去搞这些作奸犯科的事。
“你!”一个老亲王听到这毫无遮拦的话,被气得脸红。
“退一步说,就算他们都是几百个月大的孩子吧,那也不是我生养的,就算有人看笑话,也看不到我身上来,丢的更不是我的脸。”雁来说到这里,面色冷了下来,“不过这么说来,原来你们也知道他们做错了事,更知道养出这样的孩子很丢脸啊……那早干什么去了?”
“孩子不懂事,自然是欠了管教。既然做爹娘的不管,那就我来管。正好我如今暂摄国政,代陛下行使君父之权,管教他们也是分所应当。不用亲自费心就能得到一个懂事的孩子,你们不谢我也就罢了,怎么刚才进来那样子,倒像是要兴师问罪?”
她一句接一句,每一句都戳在众人的心窝里,戳得他们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她。
雁来还要叹气,“其实我也不想管这些破事,费时费力还不讨好,对我有什么好处?之所以这样费心,都是为了给陛下祈福呀!”
“强词夺理!”终于有人忍不住道,“这些事与祈福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雁来说,“都说陛下是天子,上应天道,若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宁,陛下自然就好了。若是连陛下的亲人都在作奸犯科、欺男霸女、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天道一生气,陛下自然就病得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