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平公主气得一口气往宫里送了几十个美人,以示郭氏“不妒忌”。
当然没什么用。
那之后,郭氏就更安分了,她的几个儿子在外面最大的名声,就是脾气好。
风光与荣耀都在别人的眼睛里,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其中的辛酸苦楚。
就这样死去,她真的能放心吗?
升平公主的视线落在雁来身上。
她看起来倒是比李纯有良心,可是有她在,郭贵妃和三个孩子的处境就会很尴尬,将来如何,实在难以预料。
自己活着,好歹是个长辈,不管从李家算,还是从郭家算,雁来都会给几分薄面。好歹能看到孩子们有个着落,她也就能闭得上眼了。
这么想着,升平公主就有些心不在焉地道,“好了好了,莫再哭了。阿娘以后都听大夫的,让吃什么就吃什么,让喝药汤就喝药汤,这总行了吧?”
郭贵妃哭声突然滞住,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狐疑地打量着她,“阿娘是不是又偷偷将药汤倒掉了?”
升平公主身形一僵。
但她显然在这种事情上很有经验,立刻就扶着头缓缓躺了回去,闭着眼睛叫道,“哎哟,怎么突然晕得厉害?我这身体打从这一病,是越来越不济了……大夫,大夫!”
旁听的医生玩家:“……”
就说怎么治来治去一点效果都没有呢,还以为是中药起效慢,结果居然是根本没喝!
但是病人叫了大夫,她们也只能上前查看。
升平公主本就是强打精神见客,这会儿确实有些精力不济,检查完,医生玩家就让人端上药汤,让她喝了歇一会儿。
升平公主面容一苦。
郭贵妃将药碗接过去,打算亲自喂药。
……
等升平公主吃完药睡下,郭贵妃才从寝室出来。
看到雁来,她脸上有些发红,不好意思地道,“让您见笑了。”
雁来摇头,“母女情深,只会令人歆羡。”
郭贵妃这才想到她的母亲已经去世,顿时更加惭愧。雁来不仅年纪比自己小,当时面临的处境也要比自己糟糕得多,她能走出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就算有天兵帮忙,想来也历经了不少磨难,殊为不易。
想到这里,她越发感念,朝雁来行了一礼,“多谢令君。若不是你,莫说是回来探病了,就是母亲病重的消息,我还懵然无知呢。”
雁来侧身受了半礼,指着不远处树荫下树根雕琢成的桌凳道,“我有些话,一直想跟阿姊说,只是一直不得空。难得今天有了闲暇,我们到那边去坐着说说话吧。”
郭贵妃点头。
两人在树荫下落座,自有人送上茶水点心,等周围的人都退下了,雁来才问道,“阿姊有没有想过,往后要做什么?”
“做什么?”郭贵妃有些没听懂这个问题。
雁来笑道,“就是你自己的打算。比如,让陛下册封你为皇后,正位中宫。”
郭贵妃不由得抬眼看向她。
这话听起来像是一种试探,毕竟她要是当了皇后,李宥就是正儿八经的嫡子了。身份不同,簇拥到他身边的人只会更多。
但郭贵妃又觉得,雁来不至于做这样的事。
就是李纯本人也影响不到她要走的路,何况一个没有储君之位的嫡子?
她这样举例,可能只是想说,如果郭贵妃想要,她可以帮忙做到。
郭贵妃也不怀疑这一点。
所以她顺着这话想了下去,半晌,还是摇头道,“我不愿。”
以前没有,以后……要这个名分也没什么用了。
“我也觉得不好。”雁来笑道,“若只是贵妃,往后让皇子皇女接出宫去荣养,也说得过去,若是皇后,就不太合适了。”
郭贵妃微微睁大了眼睛,“你要让宫妃出宫荣养?”
“不然呢?”雁来摊手,“这么多人留在宫中,怎么处?”
郭贵妃一想也是。
本来,新皇养着先皇的嫔妃,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费些钱粮罢了。但雁来是女子,万一她将来有了自己的后宫,那就不像样子了,还真只能把人送走。
太极宫久已不住人了,兴庆宫又还住着德宗、顺宗两位先帝的嫔妃,已经够挤了。
洛阳宫那边是雁来自己住着,华清宫、上阳宫和各处的行宫,不是直接对外开放,就是租给天兵去开什么疗养度假山庄。
想来想去,确实没地方安置这些人,不如都放出去。
太妃的待遇是远不如宫妃的,宫外又比宫中自由得多,想来也没几个人会不愿。
这事乍一听有些惊世骇俗,细细思量,又恰如其分,可又只有天兵能做得。郭贵妃不由叹道,“若真能做成此事,也是无量功德了。”
“只是不忍骨肉分离、天伦不彰。”雁来笑道,“能少几个人骂我就好了。”
……这还真不好说,郭贵妃沉默。
雁来开了个玩笑,表情又正经起来,“事情是可以这么办,可是阿姊才三十多岁,难道真的就这么出宫荣养、含饴弄孙了吗?”
这本是她自己的提议,现在似乎又要否定。
郭贵妃总算从中听出了一点味道,“令君的意思是,让我也找点事情做?”
“是啊,往后,大唐的女子就不会囿于后宅了。你知书达理,能力也不差,难道真要现在就开始养老?”
郭贵妃下意识地道,“我这个年纪……”
“你这个年纪怎么了?皇帝现在若不是躺在病床上起不来,恐怕还觉得自己年富力强呢。”
那倒是的,三十多岁的皇帝,当得上“春秋鼎盛”四个字,为什么三十多岁的贵妃,就是人老珠黄、色衰爱弛,该退后荣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