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令徽笑了起来,“阿娘搬到宫外去住了,以后往来就方便了,你们兄弟可以常到家里来。”
李宥顿时大喜,“真的吗?”
离婚原来这么好?
后面的李宁和李宽也面露歆羡,他们的母亲身份更低,连很多宫宴都没资格参与,见面的机会更少,倒是这两天侍疾,后宫的嫔妃都来轮班,见了几次。
听到郭令徽这么说,如何能不羡慕?
也不知道那些身份更低的嫔御,能不能离婚?不过她们本就是作为宫人选入,只怕机会渺茫……
郭令徽一看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看来后宫的消息还没传出来,不过也是,这到底是在蓬莱殿,哪能公然谈论李纯死后他的嫔妃会怎么安排?
既然如此,她也先不说,反正那一天应该不会太久了。
让几位皇子留在外面,郭令徽迈步走入了蓬莱殿中。她来过这里很多次,但今天却觉得这座宫殿处处都透出阴冷、腐朽的气息,跟印象中截然不同。
不过等看到李纯本人,郭令徽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都说“居移体,养移气”,意思是人的气质会随着居住环境的变化而产生变化,那么反过来,住处的气质也会跟随主人的变化而变化,似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距离上一次见面,似乎也没过去多长时间,可是李纯已经瘦了很多,颧骨突出、眼窝深陷,让他整个人更像是一具骷髅而非一个活人,冷不丁看到就会让人汗毛倒竖。
就连眼珠也是浑浊的,黯淡无光的。
倒是在看到她的一瞬,李纯猛地睁大眼睛,眼中开始出现种种情绪,这才显出了几分生气。
“拜见陛下。”郭令徽头一回如此心平气和地对李纯行礼,“我来谢恩了。”
李纯看到她的装扮,心里其实就已经有了猜测,但听到“谢恩”二字,眼中还是立刻露出了刻骨的恨意,死死盯着她,如同一只恶鬼。
可是郭令徽发现,自己竟然一点都不怕,因为知道他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现在的李纯,又能做什么呢?
她不闪不避地迎着李纯的视线,“对,没错,今日下的诏书,我与陛下已经和离了。诏书写得极好,我念给陛下听吧?”
说着,还真一字一句将诏书上的内容背了出来。
李纯听得目眦欲裂,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额头上青筋暴起。
“是不是好恨?”郭令徽低下头与他对视,微笑道,“这样的日子我过了十六年,终于也轮到你啦。陛下,你的日子还长着呢!”
她说完便告辞离开了。
李纯瞪着她的背影,目送她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走进那片辉煌灿烂的光影之中,徒留自己被留在这阴暗之中,心头陡然生出了无尽的慌乱与恐惧。
不知为何,这一刻,他耳畔回响起的,竟然是柳泌曾经在这间寝室里发出的、凄厉的喊声。
“杀了我,杀了我!”
……
“见过陛下了?”雁来问。
郭令徽点头,还有些唏嘘感慨,“原来纵然是帝王,陷入这样的境地之中,亦不过如此。”
雁来只是笑笑,她对皇帝没有时人那种滤镜和光环,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面对挫折,什么样的表现都是正常的。
郭令徽也不想多提他,便转而道,“我现在已是一身轻松了,令君什么时候给我加担子?”
雁来说,“急什么,你才恢复自由身,总要安顿一下。”
郭令徽品着“自由”二字,脸上不由露出笑意,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可安顿的,宅子云缕已经看好了,回去就搬,旁的事都有下面的人安顿,用不上我。”
“你要搬家?公主呢?”雁来有些惊讶。
“阿娘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人逢喜事精神爽,还是有郭贵妃守着没法再乱来,这段时间,外头的局势瞬息万变,升平公主的身体也在一天天好转,虽然还没有完全病愈,但已经没什么大碍。
郭令徽想着自己霸占了阿娘这么长时间,总要给兄嫂们表现的机会,再说入仕之后住在公主府也不方便,就打算直接搬走。
雁来又说,“那宫里的东西总要收拾一下。”
郭令徽微微皱眉,本来想说都不要了,不过她现在已经开始当家,也晓得不能这样挥霍,便道,“那也用不了多久,你先安排了差事,我也好安心。”
还没见过上班这么积极的,既然如此,雁来当然也不会拒绝,就说,“现在有两件事。”
第一件,她不是打算将来把李纯的嫔妃都放出宫去吗?那自然也不能厚此薄彼,就想着先用唐顺宗李诵的嫔妃打个样。
别看李诵当了几十年的太子,登基不到一年就退位,但是他的子女可不少,在大唐的所有皇帝之中,也就仅次于玄宗而已,孩子多,嫔妃的数量自然少不了。
这会儿,太妃们都跟着王太后住在兴庆宫,估摸着也挺挤的。
正好人放出去之后,兴庆宫空出来,就可以把李纯挪过去了,也让王太后能看看儿子——李纯中风这么久,王太后也只过来看过几次,估摸着是顾忌雁来这边,也不想被那些皇亲国戚推出来做靶子。
郭令徽一听,立刻就来了精神,“我就先办这个吧。”
“再看看第二件吧,你应该会感兴趣的。”雁来笑着将厚厚一摞文件递了过去。
郭令徽迟疑地接过,打开一看,才发现居然是一些……家状。说是家状,但上面的信息显然比家状要广泛得多,除了家族传承和官职经历之外,还写了读过的书、去过的地方、个人的兴趣爱好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