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的年龄都是说虚岁,那他说不定才十四,还是个初中生呢。
她放缓了语气,道,“你家在哪里,我派人送你回去?”
谁知卢仝十分敏感,立刻道,“我并非稚子,不劳令君费心。”
雁来心道这小孩气性真大,不过她看到卢仝身上寒酸的衣物,心里也就有数了。他小小年纪就出门在外,估计家中已经没什么人了,这让雁来不由得想到了父亲早逝的李贺。
所谓“少有才名”,有时候,只是因为他们没有安心坐在书斋里读书的条件罢了。
“等等。”雁来把人叫住,问他,“你是今科举子?”
“不是。”卢仝的语气更加生硬了,也不知道是解试没考过,还是没人举荐他参加。
“那你愿意留在翰林院读书吗?”雁来说,“那里有不少前辈可以请教,不过虽说是读书,但平日里也要做些事,所以每月也能领一份俸禄,只是没有具体的职务,也不算朝廷官员,不耽误将来科举。”
卢仝不说话了,但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少年人的自尊心啊……雁来转头对薛涛道,“去请孟先生过来。”
之前洛阳丽正书院那些从各地招来的才子们,雁来选了孟郊和柳宗元入翰林院,剩下的人,愿意潜心修书的回了洛阳,已经有了官职的,愿意外放的的外放,不愿意的也都被雁来塞进皇城各部,没有功名而有心出仕的则留在翰林院,等着参加科举。
没一会儿孟郊就来将卢仝领走了。
从延英殿出来,卢仝正要说话,就眼前一黑,被什么东西当头罩住。
好不容易扒拉开,重见天日,他才发现那是一件毛斗篷,披在身上又厚重又暖和。转头去看,就见一个天兵笑盈盈地站在自己身后,显然,刚才就是她动的手。
见卢仝要将斗蓬取下,玩家连忙道,“披着吧,送你的,这么冷的天。”
……
尽管雁来让俱文珍按照流程处理那些人,不必大张旗鼓,但在长安城里,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人们的关注,更何况一下子有那么多人犯了事被处理。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因为什么。
不过到现在都还拎不清的人,就连亲朋好友都懒得伸手去捞了。
让他们受点教训也好。
至于雁来的睚眦必报,倒也没有出乎预料。她和天兵一开始就表现出了在这方面的寸步不让,大家都已经习惯。再者说,她处理的方式既不是罗织罪名,也不是以摄政王的身份贬黜那些人,而是依律法办,也实在挑不出毛病。
这事倒是让一部分人更加老实了。
在天兵出现之前,做权贵的,不管自己有意无意,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不合法的地方,毕竟社会风气就是如此,也没人认为这样不对,哪怕是因此而利益受损的人。
好在只要不犯事,这些陈年旧事天兵都是既往不咎,但如果非要想不开瞎折腾,那天兵也不会手软。
有些人不管看到多少前车之鉴,都要自己作一回死才会老实,但也有些人对自己的定位十分清晰,并不想体验天兵的铁拳。
只是经此一事,长安城里的气氛多少有些压抑了,哪怕马上就要过年,也难以将之驱散。
好在过年之前,西川又传来了一个好消息,驻守在松州城的吐蕃南境五道兵马节度大使尚黎谢,主动来投!
这可不是一两座城池,而是包括了西川附近所有在安史之乱后被吐蕃占据的土地,甚至还有一小部分原本一直隶属于吐蕃,或者依附吐蕃的羌人部落的领地。
虽然比不上西域、回鹘那样疆域辽阔,但也是大唐这四五十年来,在西川取得的最大的战果。
而且没有费一兵一卒。
虽然尚黎谢还在前来长安的路上,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抵达,但天兵带回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这样的喜事,足以冲散一切的阴霾。
长安城一夜之间就热闹了起来,人们开始张灯结彩、置办各种年货,准备庆祝即将到来的新年。
政事堂里,几位宰相正在发愁。
愁的自然是雁来的封赏。
又收复了这么大片的土地,封赏当然不能少。但就像是当年,战乱尚未结束,唐代宗就开始忧虑不知道拿什么来封赏郭子仪和李光弼,此刻的雁来,已经贵为中书令、燕王,也有点赏无可赏的意思了。
尤其他们还不是皇帝,而是以下属的身份议论上司的封赏,自然更难。
李吉甫在一边看他们纠结了半天,才开口道,“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加九锡便是。”
所谓九锡,指的是帝王赏赐给有殊勋的臣子的九种礼器,分别是车马、衣服、乐悬、朱户、纳陛、虎贲、斧钺、弓矢、秬鬯。这是臣子能够享受的最高礼遇,汉魏以后,基本上已经成为了禅位的前置程序。
所以李吉甫这话一出口,其他人便都朝他看了过来,眼神里都是一个意思。
你好歹装一下啊!
自从上了那封致仕奏疏,要替雁来成为月食所警示的对象之后,李吉甫是一点儿不藏着掖着了,几乎是明着支持雁来继位了。
让其他人很不适应。
殊不知李吉甫也不理解他们。
既然明知道会有那么一天,看起来也不像是要奋力反对的样子,那就只能配合了,又何必再做那些扭扭捏捏的姿态?
但这种事就像寡妇二嫁,虽然前面那个已经没了(李纯:?),虽然周围没有人反对,虽然自己看新人也是眉清目秀、没什么可挑剔的,但要是表现得太喜欢、太乐意、太迫不及待,面子上是不是不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