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吗?”雁来反问。
龙虎榜,顾名思义,自然是指榜中卧虎藏龙、英杰辈出。
譬如贞元八年那一榜,录取的举子几乎都是因为没有背景而多次落第的,如韩愈,李观、李绛、崔群等,后来不是一时文豪,就是当朝宰相。
历史上最著名的龙虎榜,首推宋仁宗嘉佑二年,考生中出了九位宰相,三个唐宋八大家,另外还有蔡元道、蔡乘禧父子两进士,章衡、章惇叔侄两进士,曾巩、曾牟、曾布、曾惇一门四进士,以及苏轼苏辙、曾巩曾布、程颐程颢三对兄弟进士,号称“千年科举第一榜”。
排名第二的则是嘉靖二十六年,出了“明摄宗”张居正的那一榜,他的同年有王世贞、杨继盛、李春芳、汪道昆、殷正茂等人。
而这样的人才济济,又跟当时政治清明、取士公允的风气分不开。
贞元九年主持贡举的是名臣陆贽,嘉佑二年的科举考官是欧阳修,而嘉靖二十六年的内阁首辅是夏言,第二年他便被严嵩构陷而死,老道士彻底沉迷修仙,大明朝从此进入了二十年的混沌期。
所以雁来一登基,科举考试就人才辈出,当然是好事。
李吉甫笑着拱手道,“臣先预祝殿下得此良材美质,到时候人人得用,我等也该倒退一射之地,给新人让路了。”
噫,好酸。
雁来盯着李吉甫看了好一会儿,他之前是这样的人设吗?
李吉甫坦然自若。
雁来高深莫测地摇摇头,转身就走。
李吉甫问旁边的人,“这是什么意思?”
李夷简一脸平静,“安邑公都猜不出,我等愚钝,哪里能猜到?”
……
雁来没有乘车,走回延英殿的路上,她才慢慢想明白了李吉甫的用意。
早先,科举之事由吏部考功员外郎主持,因此京中权贵,只需递个条子,写上自己看重的举子名称、以及想求的名次,便能影响科举结果。开元年间,李昂为考功员外郎,对这样的风气深恶痛绝,欲革其弊,便召集应考贡士,表示若有求人请托者,不管文章好坏都要黜落。
结果他舅舅举荐了一个叫李权的,李昂大怒,当着所有贡士的面数落李权,又大肆批判李权的文章,李权大恨,于是找出李昂诗中“耳临清渭洗,心向白云闲”之句,说他是想做许由,要求皇帝让位给自己。
后来李权虽被贬斥为小吏,但也引来许多议论,李昂不敢再强硬,但有所情,莫不允从,又被人弹劾,科举就转由礼部主持。
不过近些年来的惯例,皇帝还是会临时指定一位官员知贡举。
贡举既是国之大典,也是文教盛事,被指定者自然都以此为荣,而且因为有简拔人才之恩,天下士人也目之为座主,自然声誉日隆。
到武宗年间,李德裕为相,上奏称,科举本是为了选拔人才,本来是国家大典,现在却都觉得被座主赏识是恩惠,“遂成胶固,时风寝坏,树党背公,靡不由此”,请求禁止进士及第之后聚集参谒、广为宴会之事。
这番话可谓高见,结果政敌说他是因为自己并非进士出身,便要排挤他人——属实是一个人孤立一群人了。
待武宗去世,宣宗即位,李德裕获罪,一切悉复旧态。
只能说,老李家的人还是太全面、太超前了。
雁来刚才说要设殿试,自己亲自覆核科举结果,其实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也是因为殿试在她的印象里已经是科举的固定环节,倒是没有多想。
这会儿静下来才意识到,殿试之所以能从宋一直沿用到清,不就是因为“天子门生”这四个字吗?
但现在是大唐,此时风气如此,而且元和朝还没有开始党争,她不跟任何人商量就直接做了这个决定,其实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在抢朝臣的饭碗来着……
李吉甫酸得这么明显,就是提醒她要不忘记旧人。
想想看,你领导突然把你的工作做了,你觉得他是体谅你辛苦,还是觉得他要裁了你?
何况雁来还不是普通领导。
这么想着,雁来就放慢了脚步,转头问李吉甫,“今年知贡举的人选,李先生可有举荐?”
殿试是殿试,省试是省试,该安抚的人心还是要安抚的。
李吉甫知道她想明白了,就笑道,“人选自当由殿下圣裁,不过殿下既然问起,明日臣等便具折上奏,举荐数人。”
雁来就道,“今年考生人数众多,我打算多点几个考官,唔……就一个主考官,两个副主考官,三个同考官吧,应该差不多了。”
考官人数增加,举荐的人数自然也要相应加倍。
李吉甫想了想,觉得以前一个主考官看三五百人,现在人数增至十倍,多加几个考官也是应该的,便点头称是。
当然不是说总共就这么几个人负责整个科举,这只是需要雁来点名的考官而已,剩下的自然留给礼部去安排,不然这还算是礼部的差事吗?
第二天,李吉甫递上来的名单,也跟雁来想的差不多。
主考官候选人除了礼部侍郎之外,都是当今名士,雁来登基之后的第一科,当然需要一个能压得住场面的人。韩愈这位国子祭酒也混进了大名单,真是可喜可贺。
不过雁来没选他,中规中矩地圈了礼部侍郎的名字。
她现在不是安西节度使了,朝堂上所有的臣子,都是她的“自己人”,得注意端水了。
两位副主考的候选人,则基本上是把秘书省和翰林院的学士名单给抄了一遍,真是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