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西域这帮二五仔不同,吐蕃人骨头硬,没那么容易招供,这是大家都早有预料的。只是死了人,大小算是一场事故,所以才一早就报上来。
雁来听完,点点头表示知晓,又问过来报信的阎叔,“依您看,还有机会问出点什么来吗?”
阎叔是咸安公主留给她的人,一路护送雁来一路前往龟兹,能力与忠心都毋庸置疑。
只是等他养好伤时,雁来身边已经有了白真珠她们几个女亲兵,性别和年龄上都比他更适合陪伴雁来,阎叔便自请去管理龟兹城的俘虏。
雁来考虑到以后俘虏肯定越来越多,确实需要系统性的管理,就答应了。
所以昨晚那三个人,最后也是交到了他手上。
阎叔低头沉思片刻,道,“那个胡商还可以再试一试,另一个不成。”
“那就试试。”雁来说着,微微一顿,又道,“实在不愿说就算了,直接处理掉。”
待会儿还要去听那两个玩家的间谍计划,她当然不会留下这些人的性命,再添后患。
“是。”阎叔肃然应下,告辞离开。
雁来起身送了两步,被劝了回来。她在窗前坐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这只手并不柔软,掌心、指节都能看到明显的厚茧,那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训练留下的痕迹。肤色也并不白皙,而是常年处在日照下晒出的深色,紧实而光泽。
大唐长公主之女,回鹘可汗的公主,从小过的却不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日子。
因为她生活的环境从未安乐过。
这些年来,回鹘与大唐的关系时好时坏,咸安公主夹在其中有苦难言,还不得不尽力两边调停周旋。
原主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也难免成了惊弓之鸟。
尽管为了掌握力量,她付出了无数的汗水与努力,却还是在离巢的第一次远行里折断了翅膀。
人命,在这片土地上微如草芥,上至王公贵胄,下到黎庶贱民,都是一样的。
而我,我曾经生活在世上最安定的国度,但……那已经是曾经了。
如果只有手染鲜血才能在这个地方活下去,那我也不惮于杀人!
雁来慢慢握住拳头,攥紧,感受着手上的力道。
这是,我的选择,我的意志。
“雁帅。”门口忽然传来白真珠的声音,“那个叫倪浩香的天兵来了,说是带了计划书来,想呈给雁帅先行过目。”
雁来有些惊讶,这玩家怎么突然这么懂事了?
她还不知道,倪浩香已经将这任务做成了工作,所以不知不觉就走起了流程——PPT虽然是在会议上放的,但肯定要先给领导掌掌眼,不然怎么显得这项工作是在领导的指示下完成的呢?
“拿过来吧。”雁来收回思绪,对白真珠道。
白真珠捧了一叠纸进来。
雁来一看就知道是郡王府的纸,也不意外。
这东西外面可难买到,尤其是在现在的龟兹城。她已经不止一次在论坛上看到玩家抱怨不方便了,想必等龟兹城的危机解除,肯定会有玩家去研究这方面的工艺。
到时候造出更好的纸,也能作为龟兹城的拳头产品输出,逐渐恢复与其他势力之间的往来。
能够与外界互通有无的龟兹城,才不会再是一座随时可以攻破的孤城。
脑海里转着这些念头,她漫不经心地翻开了这份计划书,却越看越惊讶,忍不住坐直了一些,精神也变得集中。
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但却清晰、详尽、有条理。
一份优秀的文件。
雁来忽然想到什么,起身往外走,手里还拿着那份计划书。白真珠连忙跟上,“雁帅,这是……?”
“我去看看义父,你们不用跟着。”雁来摆摆手,快步往正院去。
郭昕身体底子好,熬过了那场病,又重新变得硬朗起来。如今已经不用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而是重新将箭靶立了起来,廊下也放了个兵器架,得空就练一练。
这会儿他正在练习长槊,雁来走到院子门口,听到里头传来的声音,就止住了脚步,只远远地看着。
等到郭昕练完了一趟,停下来擦汗,她才迈步而入。
“怎么这时候过来了?”郭昕看到她,有些惊讶地问。
“义父看看这个。”雁来将手里的计划书递了过去——该说不说,进入工作状态的倪浩香是真的周全,还特意弄了繁体竖排,不过字写得就不成样子了,只是勉强能够辨认而已。
郭昕虽然是武将,但其实文武双全,在书法上也颇有造诣,一看这字就皱起眉头。但等他将内容看进去,眉头又渐渐舒展开来。
“这是那些天兵写的?”他问。
雁来点头,“您觉得怎么样?”
郭昕当然知道,她问的不是这份计划书,而是这种格式。
不管是治理地方还是打仗,很多事情当然都是要做计划的,但很多时候,计划并不会被落到纸面上,只要知道个大概就好,等做完之后,才会去汇总归纳、分析得失。
像这种事先就将各种可能都想到,并且一条条写下来的做法,的确要清晰很多。不仅能用来指导接下来的行动,等之后做总结时,哪里出了问题也能一目了然。
雁来会把东西拿来给他看,自然是有推而广之的意思。
郭昕将整个计划书看完,却没有表态,笑着道,“老夫现在已经不管这些了,你自己看着办就是。”
雁来说,“我年纪轻,还想让义父替我掌掌眼呢。”
“这话以后不要说了。”郭昕面色严肃,“你如今已是军主,不可这般作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