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谋(143)
陛下申时会到。李青云心思一转,便猜了出来。毕竟他同楚延琛有交集的便只有揭弊一事,楚延琛不可能因为其他的事给出指点。
李青云缓缓吐出一口气,他唇边透出一抹笑,藏在衣袖下的手腕戴着黑纱布,而黑纱布下是刀刀血痕。楚延琛看不到的压在头张卷子下的第二张卷子上是鲜红的血色状纸。
即将到时候了。
申时的时间转瞬即到,而距离恩科结束也没有多久了。就在这时,考场的偏门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
“陛下来了。”陈麟不知何时出现在刚刚从考场巡视回来的楚延琛的身边,低着小声道了一句。
楚延琛早有预料地点点头,他看着远处的考钟,以及考钟前的时漏,心思微微缥缈。
忽然间,一道惊叫声打破考院的安静,也吓退了考生的疲乏。
楚延琛沉默地站在一旁,并未顺着这一道惊叫声前去查看情况,他知道,恩科揭弊,就此拉开序幕了。
宁惠帝铁青着脸,端坐在考院正堂上,手边是一份份鲜红的血书,带着浓郁的血气,令人作呕的同时,又散发着一抹触目惊心的气息。
而更令人可怕的是堂下摆放着五具尸体。
这时候,其他的学子暂且被分隔在考室中,森严的护卫将考场团团围住。本该结束考室,退出考院,回去休息的学子通通都被拦在了考院中。而考院的大门始终紧闭。
门外候着的仆从们一时间都慌乱了起来,不过很快就有敏锐的仆从跑了回去通禀情况。一股莫名的暗涌风暴在京城中波动。
“陛下,那一名自戕的学子因为发现及时,故而暂且保住了一条命,不过失血过多,人估摸着这一两天里是醒不来的。”秦屿黑着脸,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回禀道。
所有的考官都到了场,熬过三天,考官们其实也是通身疲乏的,尤其不少都是老大人们,身子骨更是比不得年轻人,不过,此时此刻,纵然是浑身不舒坦,却也不敢出声。
听到秦屿的话,同样分列站在下边的楚延琛心头一跳,他微微抬眸,朝着那遮着白布的五具尸体看去,一时之间倒是也分不清,到底是谁。
宁惠帝一张脸带着疲惫和苍白,这一串惊吓,令他心神受累。他的面上浮起一丝冷肃,眼中带着些许阴鸷,视线扫过场中的众人,在看到楚延琛的时候,略微停顿了一下眼神,而后又移开来,掠过地上惨烈的五具尸体,目光落在了手边写满猩红状告的卷纸上。
“恩科取士,这是恩赐,多少年了,如今,竟然有学子在恩科取士的国之大殿上,以死告御状!这是要寒了天下学子的心吗?看看这满是血泪的字字句句,多少辛酸,多少人命!你们说说,你们对得起这些视你们为恩师为父母的学子吗?恩科舞弊!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宁惠帝素来是个脾气好的帝王,极少有这般大声咆哮的时候。而今日这般情况,可见确实是气急了,指着面前的官员,一一责骂。
“秦屿,今日考院里的所有考官,全部先下狱。清不清白的,都等着审过再说。”宁惠帝伸手揉了揉额角,面色难看地想了一下,接着道,“还有学子,封闭所有消息,这些死者周边的考室学子暂且扣下,其他的学子就放出去,省得引起恐慌。”
“令刑部尚书,还有大理寺卿进宫见朕。还有,请右相入宫。”宁惠帝接连下了几道口谕,而后便捏着那一张张猩红的卷子站起来,他看了一眼高公公,道,“将那人好生看好,莫让人死了。”
“是。”高公公自然知道宁惠帝说的是那里头侥幸留得一条命的学子。
宁惠帝冷冷地看了一眼场中不敢吭声的众位考官,便大步离开。
场中的考官本就是久经风雨,虽然宁惠帝下了旨,所有官员都暂且入狱,既然全部人一起下去狱,反而不用担心,若是宁惠帝点明人员,那就更糟糕了。
因此在场的官员们在看着宁惠帝离开以后,也就都松了一口气,而后平静地看了一眼秦屿。
秦屿对着众位大人们,拱手一礼,道:“众位大人,得罪了。”
贺老大人一脸的平静,点了点头,随后就开口道:“都是替陛下办事的,走吧。”
秦屿让侍卫来将一众的大人们请走,态度和举止上倒是有礼,并未有丝毫的粗鲁。毕竟只是审查,又不是定罪。这些大人们,背后站着的人可不是他这么临时调配来的卫令能够得罪的。
在楚延琛走过的时候,秦屿看着楚延琛那明显不对劲的面色,他想了想,便对着身旁的护卫小声嘱咐了一句,随后便看着那一名护卫朝着楚延琛那头走去。
“楚大人,这是秦大人给您的。”那名护卫低着头,不着痕迹地将一块暖玉塞到楚延琛的手中。
手掌间温暖的感觉,让楚延琛微微一愣,他抬头看去,见着秦屿对着他咧嘴一笑,他轻轻地点头致意,将掌心中的暖玉收起。
秦屿倒是有心了。
在出考院之前,楚延琛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堂上放置着的五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却不知道是哪一位学子侥幸留得性命,也不知是否会打扰接下来的计划?
楚延琛的眉头微微皱着,跟随着护卫离开。
这一次,这一批暂且收押的官员,是入了刑部大牢。入夜时分,刑部大牢迎来这么一批大人们,狱卒们都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随后而来的是陛下的谕旨,听得是暂且收押,那些狱卒们均松了一口气。他们中不少都是老狱卒了,在陛下的谕旨尚未到来的时候,看到这么入狱的一批人,他们心头一紧,不由得想到了当年陛下刚刚即位的时候,杀伐果断地处决了一批人,他们还以为京城的腥风血雨又再次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