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谋(18)
“既用了药,就静养。”哑医瞥了一眼桌上堆积的纸卷和桌旁的空药碗,开口道。
楚延琛动作缓慢地将手下的卷宗和密信收了起来,扫了一眼哑医,道:“劳烦先生了。”
哑医没有再开口,只是收拾好药包,就要往外走,在走过楚延琛身边时,他看了一眼楚延琛苍白的面容,眼中微有闪烁,忽而又开口提醒了一句:“慧极必伤。大公子是个明白人。”
哑医想着,楚延琛确实是个惊才艳绝的人才,他虽不愿多管世事,但也不想看着这般谪仙人半途早夭。楚延琛的身子骨就当前来说,虽少时有折损,但精心调养数年,倒也不至于弱不禁风。只是思虑过重,心神耗损过度,容易诱发痼疾,若长此以往,怕是于寿数上有损。
楚延琛将一叠整理好的密信放置在桌旁,并未接上这个话题,他冷淡地拨开一轴卷宗,略微沙哑地道:“先生,和清风观有干系。”
他说的很直白,这句话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哑医走向门口的脚步顿了一下,难听嘶哑的声音慢慢道来:“不过一些陈年旧事,无冤无仇。”
哑医知道他今晚的表现,明白地表明了他和清风观有旧。世家严谨,尤其楚家处在风尖浪口,他说的无冤无仇,自然是给了楚家一个明确交代。
楚延琛低着头,眼中很是平静,意有所指地接着道:“过些时日,清风观会有人登门拜访。”
哑医面上露出一抹惆怅,但很快就收敛起来,他沉默地走了出去。
哑医出了屋子走过长廊,才转过弯,就忽然被一人拦住,那人左右看了看,吞吞吐吐地道:“那个,他,怎么样了?”
哑医看着面前一脸做贼心虚的楚延熙,那副鲜活单纯的气息,让他眼中的神色不由得柔和了些许,扯了扯嘴角,道:“少折腾。”
“我那是给他讲讲规矩。”楚延熙小声嘟囔着。他先前出了书房,就腿脚发软地躲在院子角落里平复自己的情绪。
这一平复,没想到就看到匆匆而来的哑医。楚延熙心下不安,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哑医出来了,他赶紧拦着人问问。
哑医不由莞尔,摇了摇头,道:“府中,最不讲规矩的,是你。”
言罢,哑医便要离开。
楚延熙很是不服地哼了一声,却很快又扯住哑医的衣袖,嘀咕着道:“我、大哥,真的没事?”
哑医转过头,看着楚延熙,楚延熙的双眼里透着焦躁和担忧,青涩的面容上满布着浓浓的懊恼和后悔。
哑医素来是有话直说,他沉默了一下,才缓缓地道:“静、养。”
哑医将‘静’这个字咬得极重,楚延熙是莽了点,但并不傻,一听就知道自己刚刚的举动确实是冲撞了自家大哥。
楚延熙手足无措地支吾着:“那、那……”
哑医看着楚延熙,却不知怎的心中一软,又开了口安慰道:“问题不大。”
“真的?”楚延熙双眼亮晶晶地问道。
“嗯。”哑医点了点头,也不再停留,径直离开。
楚延熙心中微微宽了宽心,他蹑手蹑脚地摸回书房外窗处,扒拉着窗台从窗子缝隙间往里看。
透过窗子缝隙,他一眼就看到皱着眉头低头看着卷宗的楚延琛,此刻的面色依旧是缺乏血色的苍白,眉宇间带着些许疲倦。
楚延熙撇了撇嘴,自言自语地道:“不是说静养吗?怎么的还不去歇着?哼,我要和大伯母说去。”
“瑶六。”楚延琛眼神扫过窗子,若有所思地喊了一声。
“属下在。”楚延琛知道窗子边的人是谁,瑶六自然也知道,只是楚延琛没有吩咐,她也就不妄动。
楚延琛淡然道:“将《礼记》送去给二公子,让他十日内抄完一遍。”
“是。”瑶六低头应了一声。
而窗子外的楚延熙听到这一句,不由地瞪大了双眼,脚下一滑,整个人就咚地一下跌坐到地上,半边臀部重重地磕到了一块凸起的石块,疼得他险些叫了出来。
书房里的楚延琛和瑶六是清晰地听到了跌落的声音,楚延琛抬了抬眼眸,忽而道:“什么声音?”
“属下去看看。”瑶六急忙接道。
只是在她转身过去之前,就听到窗子外传来的猫叫声。楚延琛眼神微动,轻咳一声,道:“算了,可能是野猫吧。”
窗子外的楚延熙压着嗓子学着猫叫,他一手捂着嘴,一手揉着臀部,眼中带着疼出来的泪花,而后急急忙忙一瘸一拐地跑掉。
楚延琛等了一会儿,才走过去,推开窗子,远远地可以看到自家小弟跌跌撞撞跑来的背影,他的眼中不由地带出了一丝笑意。
“瑶六,镇痛散淤的药,你带一份给二公子身边的小厮。”
“是。”
夜寒如水,楚延琛慢慢吐出一口气,转身往回走。
“啪嗒——”一个细小的物件从侧腰边滑落下来。
第10章 前奏
楚延琛低头看了一眼,那是一支精巧漂亮的青鸟簪子。簪子比一般的普通簪子要更精致,也更小巧。他伸手将簪子拾了起来。
手中的青鸟簪子,用料和做工,一看就知是宫中的物什,大概是福慧公主落下的。楚延琛握着簪子,想到先前少女的冒失,忍不住展颜一笑。
罢了,待往后有机会再将之还给公主。楚延琛这般想着,随手将那青鸟簪子收至一边,复又重新拿起桌上的卷宗,翻看了一遍,似乎是确定了什么一般,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好一会儿,楚延琛放下手中的卷宗,微微闭上眼,靠着座椅,他的手指轻搭在禹城案的扉页上,指尖落下的地方恰好写着一行黑字:谢家嫡支三女系江南道节度使闵埕次子之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