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谋(241)
谢嘉安抿着唇,他抬眸看着楚延琛,眼中是一闪而逝的杀机,只是很快便又收敛起来,他还想再开口说些什么,便听得门外传来的脚步声。他将手中的书信和文书都放回了木匣子里,而后沉声道:“希州城的情况尚还算好,反而是南境内的情况不大好。”
“我知道,南境传来消息,他们境内爆发了疫病,而且不少流民被驱逐到了那儿,”楚延琛转过头来对上谢嘉安的双眸,他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丝讥讽,道,“祸水东引罢了。”
“你打算怎么处理齐家?”谢嘉安沉沉地问了一句。
门吱呀一声打开,只见赵清婉端着水盆走了进来。她知道屋里子两人在谈事儿,怕人惊扰了,故而便让妙锦留在屋外。
她将水盆放置在一旁,而后拧了一把干净的帕子,走了过去,自然地坐在楚延琛的床榻边,伸手给楚延琛拭去额上以及脖颈处沁出的汗水。
赵清婉转过头,看了一眼谢嘉安,而后小声道:“谢大人,怀瑾身子不适,这些事儿,要不等明早再商议?”
她这话虽然是问句,可是眉眼间的不虞却显示出她此时的决定。
谢嘉安垂在腿边的手略微收紧,他看了一眼面前颇显亲密的夫妻,心头浮起一丝莫名的情绪,而后垂下眼眸,低声道:“是下官想得不周到,打扰了。”
他站起身来,躬身一礼。
楚延琛心头叹了口气,他回了一句:“谢大人,你舟车劳顿也累了,今夜先好好歇息一番,明日咱们在细细思量。”
谢嘉安微微颔首,随后便对着赵清婉躬身一礼,也就退了出去。
赵清婉看着谢嘉安离开,她稍稍低头,握在手中的帕子已经发凉了,如同她陡然升起的情绪。楚延琛温热的手握住她的手,令她骤然回神。
她抬头看了一眼楚延琛,而后若无其事地笑了一笑,道:“时候也不早了,你先歇一会儿吧。”
楚延琛点点头,他拍了拍赵清婉的手,道:“你也早点歇息。”
看着赵清婉眉眼间的犹豫,他心思一转,随口问道:“是有什么想法吗?”
赵清婉本是想说点什么,可是一抬眼就望进楚延琛疲惫的双眼,明显的精神不济,令她到口的话又吞了回去。
楚延琛察觉到赵清婉的欲言又止,他的心思玲珑,不过是瞬息之间,便就反应过来。对着赵清婉安抚地一笑,开口道:“服了药后我已经好多了,精神也还不错,你不必担心。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听着楚延琛的话,赵清婉心头略微放心里一些,而后盯着楚延琛打量了一番,较之先前的状态,确实是显得要好一些了,不过眉宇间已然是覆盖着一层疲乏,但是她也知道既然刚刚自己开了口,若是不说清楚,反而是让楚延琛担心。
她想了想,而后才缓声道:“怀瑾,江南道的案子越来越复杂,父皇,还有谢家......”
赵清婉其实想要问问这事儿里,到底是牵扯进多少她的至亲至爱之人?无论是江南道的贪腐案,还是疫病的扩散,以及南境的动荡......这桩桩件件,后头到底是掺和进了多少双手?
刚刚楚延琛同谢嘉安说的话并没有错,他确实没有将查抄到的文书证物与赵清婉细说,可是赵清婉并不是一个蠢笨之人,她与楚延琛日夜相处,这些查找到的线索,纵然楚延琛没有与她细说,可也不曾可以隐瞒,她自然察觉得到不少不对劲的地方。
正是这些不对劲,令她细细思量之后,不由得毛骨悚然。
她不愿意相信可是却又不得不相信,江南道的天灾人祸,走至如今的涂炭生灵,这背后的幕后推手,应当便是她觉得最不可能做出这一切的人。
这种认知才会令她刚刚那般失礼地对待谢嘉安,也正是横亘在心头的不适,令她在这时候吞吐询问。
虽然赵清婉的话未曾说话,可是楚延琛却是明白了她想要问什么,他的心头一沉,眸中透出一抹漠然,而后缓缓地开口道:“皎皎,这不过是取舍之道。”
“什么取舍?江南道这一次死了多少人?多少无辜......”赵清婉的情绪略微起伏,她对上楚延琛那一双沉静的眼眸,激荡的情绪一时间便又冷静了下来,“于他们而言,取了什么?舍了什么?”
“每一方的取舍都不同,诸如陛下,取得是天下。”楚延琛并未说出舍了什么,可是赵清婉却明白这舍的是什么,她咬着牙,半晌没有出口。
楚延琛看着这般倔强的赵清婉,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皎皎,不是所有人都是可信的。他们只是愿意给你相信的一面,可是不是全部。所以,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这话一落,赵清婉愣愣地看着他,当听到楚延琛说‘不要相信任何人’时,她以为楚延琛是让她不要相信谢家,可是这后半句的‘包括我’,却是砸在她的心头,令她脑袋一蒙,而后升腾起一抹怒意,然后在对上楚延琛黝黑的双眸时,那一丝怒意便陡然化作了一抹无措。
楚延琛面上的笑一如过往的温柔,可是出口的话语却是令赵清婉觉得冰冷刺耳。
“皎皎,我出自世家,你来自皇室。世家同皇室之间的矛盾,自古以来便是存在的,陛下雄心壮志,世家桀骜不驯,双方一直以来都是在博弈......”
赵清婉面上的笑容很是勉强,她盯着楚延琛看着,骤然打断了楚延琛的话,道:“怀瑾,你这是在说什么呢?莫不是烧糊涂了?皇室是君,世家是臣,君臣之道,本就是相辅相成。行了,咱们不说这个了,你早点歇着吧,明日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你抓紧时间好好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