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谋(378)
第165章 错过
楚延琛伸手接过条陈,听着重九的话,他有一瞬间的晕眩,耳中一片嗡鸣声,他几乎是听不清重九刚刚说的话,总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沉默地握紧手,良久,才打开手中的条陈,白纸黑字,他觉得眼前有些模糊,怎么都看不清。
楚延琛低头看着上头的消息,心头一阵刺痛,喉头一甜,一股殷红呛咳了出来,将那份消息条陈染红。
“公子!”重九急声喊了一句。
“咳咳,不、不必惊慌,”楚延琛将口中残留的半口血水咽下,从马车里的小几旁抽出一条帕子,低头拭去唇边的血渍,而后一点一点地慢慢擦净手中沾染着的血色,哑声道:“先回府。”
“把武先生和严先生都请来。”楚延琛闭着眼,靠在车壁,缓缓地道了一句。
多日来的不安在此刻落定,他先前也曾想过江南道可能会出事,可是当时他给赵清婉留了那么多人,便是江南道上的齐家也是自己的眼线,若是出了事,不说能不能阻止,但至少消息能够送得出来吧?
因此,这些时日,他收不到消息,只是以为无事告知,加上这段日子京都里的方方面面要思虑得太多了,他便放松了警惕。
一步错,便就步步错。
楚延琛只觉得心头闷闷的,同宁惠帝的交手,现下开启了,而他落于下风。谢相爷在狱中说的话,慢慢地浮上心头,赢了,便是最大的败局。
他苦笑了一下,他心中藏着一抹侥幸,那是对自己最后的安慰,宁惠帝是赵清婉的父亲,过往宁惠帝极为宠爱赵清婉,那一份宠爱若是真心的,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然而,朝政上的争斗,哪里掺杂得进温情。
为帝者,何来温情?
而此时尚带着些许温情的宁惠帝正安静地听着殿内的太医的低语。
“......陛下,时间不多了......”太医躬着身,低着头,半点不敢往宁惠帝的面上看去,刚刚经历了一场叛乱的宁惠帝,此刻要经历的将是丧子之痛。在殿内的太医们躬身屏息,不敢多言。
宁惠帝沉默地看着殿内安静躺在床榻上的太子,心头涌起一抹痛楚,那是作为父亲的哀恸。他挥了挥手,示意殿内的人退出去。
等到殿内的人都悄无声息地退下之后,宁惠帝慢慢地站起身来,满殿的药味飘荡着,昭示着一种不祥的预兆。
宁惠帝走上前,床榻上躺着的太子已经醒转了过来,他吃力地撑着身子,想要对宁惠帝行礼。
宁惠帝伸手扶住太子,轻声道:“父子之间,不必这么多礼。”
他扶着太子倚靠在床栏上,等到太子惨白着脸,微微喘了一口气后,宁惠帝便就在床榻边的椅子上坐下。
“君臣之间,礼不可废。”太子无力地轻声回道。
这一句话里,带着些许极其微弱的怨言。宁惠帝知道太子怨的是什么,他静静地看着太子,细细端详着近在眼前身形单薄的太子,眉眼间与他有些许肖似。这个孩子,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储君,这个庞大的王朝,本是要交到他的手上的,可是如今,却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太子感觉得到宁惠帝目光中的痛惜,他扯了扯唇角,低声道:“父皇,儿臣不孝。”
宁惠帝摇摇头,他温声道:“秉德,现在还有哪里不舒坦吗?”
虽然知道太子的情况很糟糕,或许是熬不了多久,但也不愿在明面上直白地说出来。
太子轻笑一声,他看着宁惠帝,认真地回道:“不了,多谢父皇关心。父皇的身子可还好?对了,母后呢?”
宁惠帝垂下眼,他叹了一口气,而后道:“朕无事,秉德不必担心。你母后倒是又病了,毕竟谢家......”
宁惠帝的话没说完,但是太子明白,对于皇后娘娘来说,谢家如今出的事,确实是一个重大打击,况且皇后娘娘先前也才大病初愈,如今这般受了刺激,撑不住又病了也是正常的。
“父皇,儿臣的情况,请您暂且别告诉母后。”太子苦笑了下,继续道,“儿臣怕母后更加承受不了。”
“便是只有几日时间,也多瞒着几日吧。”太子徐徐道着。
宁惠帝面上带着温和的笑,轻声道:“放心,朕都明白。你也不要多想,好好休养,会没事的。”
“父皇,我不是三岁孩童了。”太子轻笑一声,无奈地回了一句。这般哄孩子的话,便就不用拿来哄他了。他自己的身子情况,又怎么会不懂呢?
他的视线转向殿内的窗外,窗外的光线并不甚亮堂,带着一种凄厉的惨淡感,鼻息间满是浓浓的药味,纵然没有喝药,却也觉得满口苦涩。
太子闭了闭眼,而后叹息道:“父皇,儿臣要死了。”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异样,说不清是害怕还是遗憾,或者还有愤怒,但最后都融成了平静。
宁惠帝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来。他定定地看着太子,眼中带着一丝哀伤,好一会儿,才轻轻地道:“你还有什么想要做的?”
太子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睁开眼,面上一片肃然,清冷地道:“父皇,谢家……”
他忽而又停了下来,似乎是在斟酌应该怎么将接下来的话说出来。想了好一会儿,太子自嘲一笑,开口道:“父皇,谢家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否看在过往的份上,放他们一条生路。”
宁惠帝面上的神情很是微妙,他看着太子,随后低下头,沉声道:“秉德,你可知道这一次宫里宫外死了多少人?”
“放谢家一条生路,那又有谁能放那些死者一条生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