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谋(380)
她的声音略微低沉,带着说不出的别扭。不过一会儿,她含笑的面容上骤然敛去了笑意,淡淡地道:“我记得,当初你来到我的身边,我便同你说过。我身边的人,最重要的是对我忠诚,以及坦诚。”
妙锦心头一惊,抬头瞄了一眼赵清婉,马车窗外有风吹入,带着些许凉意,马车好似经过了一段颠簸的道路,车内小几上的水壶稍稍跳动,妙锦急忙将水壶扶住,放置到了另一旁,免得这水壶倾倒磕碰到了赵清婉。
“出江南道的那一日,你又回去了一趟,自你回来开始,便就心神不宁,”赵清婉转过头来,双眼对上妙锦的眸子,“府中的人,并未随行。便是驸马留给我的瑶六,自启程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你同我说,是瑶六姑娘自行要留在江南道的府邸中的,可是,瑶六是个守礼的人,她便是要留在江南道,也当是会当面同我说一声,然而她没有来。”
“赶路太过急躁,我挂念着京中,便就病了一场,也就无力多想,很多事,你也未曾同我说。这一路行来,我让你递送出去给驸马的消息,你竟都瞒了下来,妙锦,你究竟是谁的人?”
妙锦低下头来,她的手指搅动在一起,双唇抿得发白,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却怎么都不敢开口,眼圈发红,眼中的水光涌动,似有万千的言语与委屈藏在其间。
赵清婉见着妙锦这般姿态,她心头微沉,眉宇间闪过一抹不虞与烦躁,一路上,她并未开口询问,不是不关心,而是注意到妙锦似乎很是在惧怕什么,或许应当说是在惧怕某个人。
她想那人应当是杨熙。故而及至到了今日,即将入京城的时候,杨熙恰好离开,她才私下询问,可是此时此刻妙锦这般姿态,令她很是不安。
妙锦的性子,她是了解的,并非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却也不知道到底是被什么威胁,才会这般三缄其口。赵清婉伸手抚住妙锦的面颊,感受到掌心间的湿漉漉,妙锦抬起头来,面上满是泪痕。
“妙锦,不要怕,我是公主,你是我的人,没有人可以威胁你,可以伤害你,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对我说实话,我们要回京了,京中的一切,很复杂,我不能成为一名‘瞎子’,一名‘聋子’。现在,我没有其他的人可以依靠,任何的消息都被拦下了,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了。”
妙锦定定地看着赵清婉,看着赵清婉娇艳而又诚挚的面容,垂下眼眸,视线扫过赵清婉隆起的腹部,她轻轻地伸手拉住赵清婉的手,眼中的泪水盈盈而出。
“公主,奴婢不想瞒着您,可是您怀着小殿下,”她呜咽着,就是哭泣也是压抑着,似乎是怕车外的人听到,“大夫说,您这胎其实并不大好,小殿下如今的乖巧,不是不折腾,是没什么力气折腾。您受不得惊吓,也不能太过忧虑。若不然,母子皆危。”
赵清婉微微一愣,她伸手摸了摸隆起的腹部,掌心间偶尔会感觉到那轻微的胎动,她总以为是这孩子喜静,却没想到是没有什么力气闹腾。她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道:“大夫总是喜欢将事儿说得严重点,你也知道的,宫中的太医给贵人们看病总是有这般毛病。哪儿就到这般地步了,我素来身子康健,你家公主我是武艺高强,哪里就落得这么糟糕的地步了?”
妙锦看着温声安抚她的赵清婉,心底的害怕与委屈陡然间涌了上来,憋了一路的秘密便就涌到了喉边,她伸手胡乱地抹去面颊上的泪痕,而后对着赵清婉道:“公主,奴婢实在是太怕了。”
听着妙锦这一句‘害怕’,赵清婉的眉心不由得一跳,“别怕,你家主子是谁?我可是福慧公主,是父皇最为疼爱的公主呢,我护着你,谁能伤得了你!”
妙锦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复了些许心情,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透过车帘的缝隙,看了一眼马车外头,看到车夫的心思都放在赶路上,她稍稍放心,而后开口道:“公主,瑶六姑娘死了,留在江南道的人都死了。”
赵清婉微微一怔,似乎想不到会听到这么一个消息,她素来柔和的眉眼处覆上了一层寒霜,紧紧地盯着妙锦,看看妙锦眼底的惶然,仿佛是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画面,妙锦浑身都在颤抖,小声接着道:“启程那一日,奴婢赶回府邸,无意间撞见、撞见,有人将府中的人屠戮殆尽,奴婢看看瑶六姑娘浑身鲜血淋漓地落了湖......若不是杨大人及时赶到,怕是奴婢也要死在当场了......”
“杨大人,让奴婢不得将这一切告知公主。奴婢本是想要说的,可是公主您病了,大夫让您要静养,奴婢不敢说,后来便也就说不出口了。”妙锦的手在颤抖,她抓紧赵清婉的衣袖,继续絮语着,“您给驸马的消息,都让杨大人拦下了。奴婢......”
妙锦的声音很轻微,几乎都要听不清了。
可是落在赵清婉的耳中,却是宛若晴天霹雳,震得她头昏眼花,她似乎是有些坐不住,腹部传来一阵闷闷的感觉,倒也不是痛,便是钝钝的一种感觉,令她有点喘不过气。杨熙是父皇的人,她一直以来都知道,所以她从来不担心杨熙会对她不利,因为父皇对她那般宠爱。
可是如今这杨熙的一举一动,却无不在说着一桩可怕的事。她的父皇在防着她,不,不是防着她,是防着她的驸马,或者应该说是要对付她的驸马。
她很早以前便就知道皇家与世家之间是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可是这么多年下来,不都是相安无事的。母后也是出自世家啊,父皇也未曾对谢家动手不是吗?那是她的驸马,是她孩子的父亲啊,父皇是想要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