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谋(385)
看不到月色,看不到星子,厚重的云层将一切都遮掩住,莫名给人一种极为压抑的气息。大抵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马车行进得较之往常要快一些,或许宫中的那一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如今很急着召见他,故而这一辆马车行进的速度快了不少,但却很平稳。
入了宫门,到内城的时候,马车便就停了下来,一般情况下,内城是不允许有车马行进的。楚延琛沉默地下了车,而后随着高公公一步步地顺着长廊走,行至一半,楚延琛不知道怎么的,忽然觉得心头一阵悸动,他站在原地不动,回头朝着宫中一个方向看去。
高公公疑惑地停了下来,随后按着楚延琛的视线看过去,注意到楚延琛看去的方向,正是东宫,他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太子殿下已经薨逝了。”
楚延琛脸上一片平静,对于这个消息,他并未有什么惊讶与哀痛。太子殿下同他交集的时间并不多,或许应当说也就与赵清婉在一起的时候,才偶尔见过数次。况且,太子殿下心头更加偏倚谢家,因此他同太子的关系就更加疏远了。
他往那个方向看去,并不是因为太子殿下,而是总觉得那儿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那儿等着。
“驸马,陛下还等着您呢。”高公公躬身一礼,而后对着楚延琛提醒道。
听着高公公催促的话语,楚延琛只是深深看了一眼那已然亮堂起了灯火的宫宇,而后沉默地继续朝前走。到了大殿门口的时候,楚延琛停了下来,高公公疾步入内通禀,须臾,便就出殿将他请了进去。
大殿内的烛火略微有些昏暗,似乎是刻意少点了些许烛火,那一位高高在上的帝王此时端坐在上首,他支着手臂,撑着额头,呼吸清浅,看起来好似很疲惫了。
楚延琛走入殿内,而后躬身一礼,道:“臣楚延琛,见过陛下。”
宁惠帝听到殿内传来的声音,他睁开眼,低头看着楚延琛,随后挥了挥手,轻声道:“坐吧。”
他的眉眼间始终带着疲乏,眼底隐隐带着些许哀伤,那一抹哀伤很快就淡去,掩藏在眼底,他看着坐下来的楚延琛,随后开口道:“怀瑾。”
“臣在。”楚延琛恭谨地回道。
宁惠帝站起身来,他从那一张冰冷的椅子处走下来,缓步走到楚延琛的身边,而后坐在了楚延琛的对面,他靠着椅子,长长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直视着对方的双眼,轻声道:“太子薨逝了。”
楚延琛低下头来,面上呈现出一抹哀色,而后拱手一礼,低低地道:“陛下节哀。”
这一道噩耗,此时落在楚延琛的耳中,并未激荡起任何的想法,这是今晚第三个人告知他这么一个消息了。然而对他来说,他更想知道的是,他的妻子,宁朝的福慧公主,如今到底是怎样了?
宁惠帝并不在意楚延琛的态度,甚至他对于楚延琛表现出的哀伤感到的是一种可笑,他想楚延琛或许此时并不想知道太子的事,而是更想知道......
“驸马,皎皎,在你心中占着几分位置?”宁惠帝突兀地开口问了一句。
楚延琛心头略微惊诧,他抬起头,对上宁惠帝的双眼,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认真地想了想,随后道:“臣,心悦公主。”
这一幕,好似回到赐婚的那时候。那一日,一场阴差阳错的阴谋,也是以这么一句‘臣心悦公主’作为最为圆满的结局。
看着楚延琛眼中的认真,宁惠帝眸中闪过一抹亮光,带着些许思虑,他抿了抿唇,随后开口道:“怀瑾,朕想,有一个道理,你应当是知道的。”
“陛下,请明言。”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楚延琛微微一怔,他似乎是想不到宁惠帝会这般大喇喇地将话挑明,他垂下眼眸,似是不解地道:“臣愚钝,不明白陛下所言是何意思,还请陛下明示。”
“怀瑾,天资聪慧,又怎么会是愚钝呢?”宁惠帝轻轻一叹,他摇了摇头,开口道,“怀瑾,太子是朕精心培养的储君,是承继宁朝大业的继承人,然而,今日,太子薨逝。”
“朕留给宁朝的储君没了,宁朝的大业该如何传承?”
楚延琛知道宁惠帝并不是想要从他这里得到答案,天子之位,从来不是他这么一个臣子能够做主的。
“陛下千秋鼎盛。”
宁惠帝摆了摆手,他唇边扯出一抹弧度,带着些许自嘲的话语,道:“哪里来的千秋鼎盛,朕如今也不过是垂垂老矣的迟暮老者。”
他转过头来,仔细地打量着楚延琛,而后慢慢地道:“你很好,皎皎能够嫁给你,挺好的。这世间能够配得上皎皎的少年郎,大抵也就是怀瑾这般的人了。”
宁惠帝轻笑一声,道:“莫怪乎,皎皎会一心落在怀瑾身上。”
楚延琛安静地听着宁惠帝的字字句句,他抬眼看向宁惠帝,而后道:“陛下,臣对公主殿下,也是倾慕不已。”
宁惠帝听得出楚延琛这话确实是出自肺腑,他的闺女他是了解的,那般一个聪慧的美人,试问这世间哪个男儿会不动心。他没有怀疑楚延琛的这一片倾慕之心,但是他也是男儿,他太懂得这世上比美人更加吸引人的是那无上的权势。
若不然,当初谢嘉安又为何要放弃赵清婉?青梅竹马,倾城美人,都抵不过富贵权势的。
宁惠帝对上楚延琛的双眸,而后开口道:“驸马,你说对皎皎倾慕不已,不知,若是有朝一日,须得你放弃所有,栖身后宫,可愿意?”
楚延琛沉默半晌,没有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