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谋(407)
吴江的手在颤抖着,他的眼中浮起泪珠,看着那一群早就放弃了的同僚,他不由得躬身呜咽。不仅仅是伤,楚延琛的伤虽然严重,但是并未到这般致命的程度。是毒,其他的太医已然是看出来了,可这毒,如今辨不出,解不得,他们也就只能看着伤者气血衰竭,生机耗尽。
吴江转身拉着一名老者的衣袖,沙哑地哀求道:“师傅,你救救怀瑾,他这伤,是毒......师傅,你定有办法的......”
老者怜悯地看了一眼床榻上那一位风华难掩的驸马爷,喏喏地动了动唇,他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吴江的手背,仿佛是从喉咙间挤出的声音:“这是命呐,你,好好送送他。”
“皎皎......”楚延琛的意识并不清醒,自在朝殿上倒下之后,他便陷入了一片昏沉之中,冰冷与痛楚缠绕着他,似乎要将他拖入黑暗的深渊,窒息的感觉越发明显,他张了张口,带着气音的话语出了口,及至现在,他依旧在牵挂着他的妻子。
那一遍又一遍微弱的呼唤声仿佛是一把把尖锐的冰刃,扎在人的心头。
吴江跪在床榻边,他伸手握着床榻上垂危好友的手,掌中冰冷的触感让他不由得发抖,“怀瑾,你再等等,撑一撑,公主要到了,她就要到了!怀瑾,你再等等......”
他知道楚延琛如今一定是很难受,可是吴江还是希望楚延琛能够多熬一会儿,纵然知道自己救不得他,却还是希望他能撑着见到他想见到的人,而不是带着遗憾离去。
好似听到了吴江的话,楚延琛仿佛有一瞬间的清醒,他抬眸看向门口,那双如星子般璀璨的双眸,望向空荡荡的殿门口,带着说不清的意味,眼中的光,澄澈透亮,缠绕着点点滴滴的缱绻情愫,仿若坠入凡尘的神明,怜惜,不舍......
纷乱的脚步声在长廊外奔跑,越来越近,吴江紧紧握着楚延琛的手,探着他的脉息,那浅浅淡淡的‘皎皎’随着他越来越弱的脉息,一点点地消融在空气里,在这长时间的煎熬后,楚延琛费劲地咳喘着,呛出的血水落在吴江的衣袖上,气息也越来越微薄,那双清隽的眸子里的光慢慢地湮灭,及至最后,那一缕微薄的气息终于消散,寂寂无声。
至死,他都未曾等到想见的那个人。
赵清婉形容狼狈地奔至明和殿,她与殿外站着的宁惠帝擦身而过,半分眼神都未曾留给她的父皇,堪堪行至门口,脚下一软,便就滑倒,重重地摔在殿门上。整个人撞开了半掩着的殿门,摔进了大殿内,倒在坚硬的青玉石板上,疼痛感侵袭周身,一双温暖的手将她扶起,她并未注意是谁扶起她,她的双眼直勾勾地看向殿内那一片寂静的床榻处。
吴江僵硬地转头看了一眼晚了一步入殿的赵清婉,他又将目光转回榻上杳无声息的楚延琛,面上挤出一抹难看的笑,轻轻晃了晃楚延琛,开口道:“怀瑾,公主来了......”
“怀瑾,公主到了。你看,公主她...来了......你看,她、你睁开眼......”他哽咽着喊着。
殿内一片安静。
赵清婉直直地看着那一张熟悉的面容,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耳边是吴江的哽咽声,她眼前一黑,整个人便就跌跪在楚延琛的床头。
她伸手轻轻触过楚延琛的鼻息,那里一片虚无。赵清婉浑身都在战栗,她似乎是不相信一般,又伸手搭着楚延琛的腕脉,没有脉,什么都没有。她又急急地探过楚延琛的脖颈,那儿一片冰冷。
赵清婉的手颤抖得厉害,她转过头,看向哽咽无语的吴江,心头似乎有无数把尖刀在心里头绞动,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而是一张口,却骤然吐出一口血来。
“皎皎!”宁惠帝惊慌地喊了一句,刚刚在殿门口扶起赵清婉的人,正是宁惠帝。
“公主!”
吴江急忙伸手搭向赵清婉的手腕,这手才探了过去,便就被赵清婉抓住,她的手很冷,冷得一直在发抖。
“你,救救他。”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吴江的双眼浮起一丝痛苦,他垂下眼,闷闷地道:“对不起。”
“你救救他,救救怀瑾,你救救他啊......”赵清婉似乎听不见吴江的话,她只是重复地喊着。
吴江低着头,不言不语,有泪水从他的眼中落下,滴在他的手背上。
赵清婉好像明白了什么,她不再祈求吴江,只是转过头来,伸手握紧楚延琛苍白的手,那手毫无一丝血色,冰冷得就像是一块霜雪所制的石头。她紧紧地捂着,好似想要将之捂热。
“怀瑾,我来了。你看看我......对不起,是我不好,还什么武艺高强,一点也不厉害,就这么一小段路,我怎么就走了这么久......”赵清婉低低地道。
眼中的泪水一点一滴地溢出,顺着她的面颊滑下来。
“皎皎?”宁惠帝轻声喊了一句。
赵清婉抬眸看去,眼中的神情一片冰冷,她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那笑,太冷,也太苦,让人看着鼻间一酸,她的眸子里空荡荡的,泪水涌出,笑得勉强,哭得心酸。
“若我不是公主,就好了。”
殿外,一道浅浅的婴啼声传来,在空寂的大殿内回荡。
是新生,也是祭奠。
天启三十六年秋,宁朝太子薨逝,轰轰烈烈的谢相谋逆一案牵扯了整个朝堂,而最后以六大世家的分崩离析作为完结。
同年,宁惠帝立福慧公主为宁朝皇太女,再次定下了未来的储君人选,也让刚刚经历了一片腥风血雨的朝野上下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