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的自我修养(15)
方其安透过门缝向外看了一眼,禀报说方才刺客只是放冷箭,并未现身,现在是全都出来了,正和宫中侍卫在外厮杀,才使得声响大了起来。
「刺客人数如何?」齐昭厉声问道。
「并不算多,应该只有三十余人。」
竟然才三十余人,可听外面的声响,说是有七八十人都不为过。
三十余人对上数百侍卫,如同以卵击石,更何况还是由暗转明,就算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与自投罗网无异。
我一时心绪杂乱,还未能想通这些刺客的谋算,就又察觉殿内似乎少了一个人。
我鬼使神差地挣开了齐昭的手,狐疑地缓步走向了大殿的角落。
那角落里挤的都是刚刚诵经的尼姑,众人靠在一起,见我过去,一个个面面相觑,都不知我是要做什么。
「你们之中那个脸上有疤的法师去哪儿了?」我扫视了一圈她们的脸,确认少了一个人。
听我发问,她们才从惊慌中回神,发现当真少了一个人。
不等众人给出答案,我的耳边就骤然响起了惊雷般的爆炸声。
热浪犹有实体般冲击着我的背部,我仿佛被数十只手狠狠推了一把,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这一切都太过突然,让我来不及反应。
就在我摔倒在地的瞬间,有人自我身后奔来,一手护住了我的头,人也整个扑在了我的身上,替我隔开了热浪。
我被冲击得头晕目眩,脑中只激荡着一句话——
大殿之中被人安了火药。
我的四肢百骸都在发疼,可我来不及再多想,便扭头看向了方才齐昭站的位置。
「阿昭!」我歇斯底里地呼喊,却只能在浓烟与火光中看见模糊的人影。
无人回应我。
只与上一次爆炸隔了不到几息的功夫,第二次爆炸的声音就再度响了起来。
震耳欲聋,火光烈烈。
比第一次剧烈,比第一次可怕,也比第一次,无望。
在浓烟中,我的眼睛忽然被方才护住我头的那只手给捂住了,这只手掌心粗粝,好似覆盖了一层茧。
我听见耳畔有人叫我的名字,书云两个字从他的嘴中说出来,沾着鲜血的气息,让我尤为陌生。
他平日都称我娘娘,也叫过几次阿姐,这是他第一次叫我书云,在滔天的火光中,在满殿神佛四溅的残骸中。
大殿的房梁和砖瓦重重砸下,我张了张嘴,想应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就这样听着周遭或微弱或剧烈的哭喊声与碎裂声,在方其安的掌心,沉沉阖上了双目。
第14章 .
在失去青蕴后,我又失去了方其安。
他们俩,一个是为了救孟丹卿,一个是为了救我。
只是孟丹卿死了,我却还苟活着。
我的身上包扎了许多处伤口,右腿也被灼伤了,伤的地方泛起的疼意总是密密麻麻的,仿佛能钻进骨头里。
我感受着这样的痛楚,总是忍不住去想,方其安该有多疼。
旁人告诉我,当时大殿已经成了半个废墟,冲进去救人的侍卫只救出了我、齐昭、和另外两个离门口十分近的尼姑,其余人都葬生火海,无一生还。
救我时,扑在我身上的那人后背已经血肉模糊,大殿的横梁砸在了他的身上,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压变了形,可他一手覆在我的眼上,一手死死扣住我的肩膀,侍卫无法,只能砍断了他的胳膊,才将我救了出来。
齐昭离火药爆炸的地方还要近一些,是他身边的内侍总管和其他五六个小太监做了人墙,一层又一层地护住他,才保住了他的命。
我与他双双晕厥,被匆匆送回了宫,如今我醒了,他却一脚踩进了鬼门关,昏迷至今。
我醒过来后,躺在床上足足缓了半个多时辰,无论旁人将那日的场景描述得如何惨烈,我却好像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似的,脑子里唯一的场景,只剩了满目的火光,紧接着就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那片黑暗,是方其安的手掌。
方其安曾说,他拜过许多护佑世人的神灵,却没一个眷顾过他,如今他为了救我,永远留在了那座菩萨慈眉,金刚怒目的华隐寺。
我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而我醒过来的消息不知何时已经传了出去,筑兰宫外,人跪了一排又一排,说要请我出面,主持大局。
我甚至来不及大哭一场,就在众人的恳求声中去了鸿宁殿。
齐昭安静地躺在鸿宁殿的床榻上,他伤得实在太重了,哪怕我凑到他的面前,也只能听见些许微弱的呼吸声。
我问太医,皇上伤势如何,太医便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大概。
于是我无力地摆了摆手,让殿内的人都退下,只留下了太医。
等人都走干净了,太医才轻颤着对我说出了实话:
「回贵妃娘娘,皇上伤势过重,微臣已经竭尽全力,但恐怕还是……且就算皇上得上天护佑醒了过来,腿上与右臂的伤也恐难痊愈,还请娘娘恕罪。」
我看着太医额头上豆大的冷汗,明白这就是最大的实话了。
「本宫知道了,你们竭力尽能就是。」在太医如蒙大赦的目光中,我接着说:「但若是皇上的病情被人传出去半个不该说的字,你应该知道后果。」
「微臣明白。」
我不是医者,我救不了齐昭,所以我只能将他托付给太医,再拖着自己这幅残躯,去护住他的江山。
我差人将聿瑾带来鸿宁殿偏殿,让乳娘和太医一同照料聿瑾,又调来侍卫围住了整个鸿宁殿,不许闲杂人等靠近,对外只说皇上病情好转,就快要苏醒,使后妃悉数回到各自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