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北发现热腾腾的肉包变冷变硬,霸道地赶走前桌,长腿一跨反着坐下面对贺峥,“你要是不饿,那我吃了?”
贺峥淡淡扫他一眼,他抓着塑料袋,一口咬下半个白胖子,撑得一边腮帮子鼓起来,含糊地说:“挺好吃的呀,真不来一个?”
“那晚的事已经过去了,你不用这样。”贺峥低头看书。
林向北总算后知后觉贺峥的冷淡,唔的一声,这才发现班里的同学都悄悄地在打量谈话的他们,附以交头接耳,目光称不上善意。
他咀嚼的速度慢下来,一只手横搭着椅背,下巴撑在手臂上,抬高了眼看着贺峥小声说:“我就是觉得咱俩挺像的,以后在学校有个照应……”
贺峥指尖一凝,头也不动地将书页翻过去。
林向北交友失败,把剩下的包子也抓走,嘀咕,“你要是觉得不合适,我以后就不打扰你了,不过那天晚上,真的很谢谢你。”
他说着起身用目光扫射一圈,围绕着二人的窃窃私语顿时消散,纷纷低头假装忙活其它的事——高二上学期,班里的同学下午刚和林向北斗完嘴,放学就被钟泽锐等人堵到巷子恐吓了一顿。
有了前车之鉴,谁敢再惹林向北?这会儿是瞅也不敢瞅林向北的眼睛。
林向北有台从市场淘来的二手机,忘记调静音,上课时嘀嘀两声,险些引起老师注意。
他偷摸着拿出来一看,还是为前晚他被围堵的事。
年初钟泽锐认识了一位王姓的老板,据说很有来头,整个荔河包括周边的的娱乐产业他都能说得上几句话,底下养了大量的马仔,还干走私烟酒的生意,赚得是盆满钵满。
钟泽锐幸运地傍上这棵大树,王老板把一家名为新世界的夜总会的安保交给他管,他也是一时心急想让跟着他的兄弟都能混口饭吃,没几天就把原先的打手都给遣退换成自己人。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饭碗被砸的人哪能咽得下这口气,自然要报复钟泽锐及跟他走得近的人。
钟泽锐给他发信息,说这事王老板已经出面摆平,叫他以后不用担心。
林向北瞄一眼专注听讲的贺峥,回了个“好”字。
其实他有模糊地猜到贺峥不愿意跟他往来的原因,大约是去年的冬天,他跟着钟泽锐去菜市场收保护费——说白了就是勒索,在小摊主的眼里,跟地痞流氓没什么分别,不交保护费,可以,那就砸了你的摊,看你怎么做生意。
林向北当然很清楚钟泽锐干的是违法乱纪的事情,但知道是一回事,苛不苛责又是另外一回事。
钟泽锐是从垃圾桶里蹦出来的孤儿,这辈子最大的渴望就是成家立业,有自己的家人。
林向北认识他后,对方把年纪小的他当弟弟看待,虽然他只在读高中,却是这批人均小学毕业的人里学历最高的,钟泽锐大概也觉得团伙里有个“高学历”是件挺有面儿的事情,非常支持林向北把高中读完,高二下学期的学费甚至都是钟泽锐自掏腰包给他交上的。
林向北常常掩耳盗铃,不过问太多他没有掺和的事情。
钟泽锐收保护费,林向北就在菜市场门口给他守摩托车,两人刚碰上面,贺峥恰好路过跟他不经意对视上一眼。
贺峥和他有着相似的遭遇,一个力争上游、一个却顺流而下,正反面的鲜明对比让他感到一点无地自容。
所以不怪贺峥不想和他扯上关系,虽然后来的一切都那么的始料未及。
失焦的眼神逐渐汇聚成一点,盯住天花板一块陈年斑驳的污渍。
梦做得太碎、太乱,林向北更加的头痛欲裂,躺在床上半天缓不过劲。
手机传来新简讯,提醒明天扣除某平台分期的借贷。
之前他套现的网贷太多,每个月会有七八条提示还款的短信,如果不翻记录,自己都忘记欠了多少,叠了多少利息。
林向北忍倦粗略地将这个月的收入跟债务相抵消,还差七千块钱,而距离月底只有不到三天。
胸口像压了一块千斤巨石,必须很重、很用力地呼吸才能汲取到一点稀薄的空气,他觉得从身体到心的累,恨不得一睡不醒。
每个人选择的道路不同,也许从他十六岁那年起,他的人生就已经注定。
林向北的状态太糟糕,根本支撑不了工作,他跟领班请假,对方告诉黄敬南今夜会到场。
这几乎是明示了——每回只要黄敬南光顾,林向北都会额外多一笔酒水提成的收入,当然,因为他太“端着”,老板Colin是这么说他的,所以赚不了大钱。
想到那七千块的缺口,林向北咬咬牙起了床。
他在镜子里见到一张森白得像鬼的脸,不禁自嘲黄敬南还真不挑食。
多喜欢他倒也没有吧,不就是因为他够端着才有新鲜感挑战性吗?
林向北也是男人,当然知道男人的心思,越吃不到的越是香饽饽,真得了手指不定怎么糟蹋。
他大力地拍了拍脸颊,企图让自己气色看起来好一点,收效甚微。
难得奢侈一回打了车,他实在是怕开小电瓶半路睡过去给大货车碾死。
林向北歪头望着霓虹流窜的街道,只求今夜不要碰到贺峥。
就算像条狗一样没有尊严,也不想在贺峥面前。
时间还早,Muselbar刚热场,但林向北还是感到很吵,太过跳动有节奏感的音符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鼓膜,他不得已躲进洗手间的隔间,刚安静一会儿,角落的隔间传来此起彼伏的碰撞声和故意放高喉咙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