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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今夜不下雨(34)CP

林学坤一只眼青肿得癞蛤蟆似的凸出来,哎呦哎呦地叫唤着,看见林向北回家,凄凄哀哀地说:“他们人太多,我拦不住。”

江杰从房间里走出来,挠着头,“房东到处找你呢。”

林向北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将倒在地面的椅子扶起来,因为变成三腿椅,哐当一下摔回地上,他执拗地再次扶正,又哐当一下,于是维持着弯腰的动作久久不动。

“向北,你打算怎么办?”

被问话的人太阳穴针扎似的疼,他抬起头,沉默地走进房间找出Colin的联系号码。

嘟嘟嘟三声。

“是你让大飞哥过来的?”

Colin哈的一笑,“什么大飞哥,我人在酒吧,别什么帽子都往我头上扣。”

林向北没时间跟他装疯卖傻,单刀直入地说:“黄敬南在你那里吧,把手机给他。”

他近乎命令的语气让Colin嗤笑,“你是什么东西,要我听你的?”

林向北只得深吸一口气放低语气,“Colin哥,请你把手机给黄敬南。”

十几秒的窸窣后,黄敬南散漫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窗外是蟹壳青的天,林向北的脸色在青光里一点儿血气没有,“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不知道?”黄敬南反问,“我还以为你打电话过来是想通了,要是还弄不明白的话,我有的是时间,不介意继续陪你玩。”

身后半掩着的门昏暗的客厅像一个巨大的无底漩涡把林向北吸进去。

他没有说话,只把牙关咬得很紧。

“大飞说你还欠他二十七万,林向北,还债还得很辛苦吧,干那么多脏话累活还要到处受人白眼,你不嫌累我都替你累够呛。”黄敬南用好心的口吻劝他,“回来吧,跟我道个歉,陪我喝两杯,你骂我的事就不跟你计较了。”

林向北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没什么,觉得好笑就笑咯。”

黄敬南下最后通牒,“我只给你一天时间考虑,明晚十一点前,我要看到你出现在Muselbar,你可以不来,但你最好祈祷大飞不会再去找你。”

电话断线了。

林向北还维持着举着手机的动作直直站着,像座了无生气的石像,连血液都是凝固的。

门咯吱一声响,江杰探头问:“怎么样了?”

“没事。”林向北听见自己冷淡的声线,他的表情也很淡地回过头,“先把家里收拾一下。”

他仿佛没有被影响任何,大步走到外头收拾残局,将柜子里的红花油找出来递给林学坤,“把身上的伤抹一抹。”

林学坤接过,欲言又止。

“他们不会再来。”林向北看出他的担忧,缓了缓说,“钱的事,我已经有办法了。”

扫玻璃碎片的江杰好奇地问:“什么办法?”

林向北垂着眼皮,轻松地笑了笑,“我有个朋友现在发达了,他答应先借给我救急。”

“上次在酒吧门口那个?”

他隔了好几秒才用鼻腔发出一个单音,“嗯。”

一个人要在绝境里堕落是很简单的,因为想通,林向北竟然破天荒地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他依旧照常去送外卖,六点回到家,断头饭似的给自己煮了一碗有荤有素的面,热腾腾地吃进肚子里,冰凉的指尖有回暖的趋势。

他还洗了个热水澡,站在花洒下,淅淅沥沥的水淋在未好全的伤口上,撕裂一般的疼痛,浇在口鼻,有种被水淹没的窒息的感觉。

过了今晚,他的坚持都会成为过去。

但他真的太累了,不想再过心惊胆战被催债的日子、不想为了筹钱而日夜难眠。

林向北只想像普通人一样活下去,为了以后平淡的生活,他愿意牺牲掉一些东西——不就是上几次床吗,都是男人,也谈不上谁比谁吃亏。

十点,他跟林学坤打了声招呼,“我出去了,今晚不回来,把门反锁好。”

林学坤正准备吃药睡觉,听他这么说,难掩担心,“还要送外卖啊?”

林向北深深看了眼男人皱成橘子皮发黄的脸,没有回答,将门给拉上了。

风特别大,天地是一个轰隆隆运作的中央空调,把林向北冻得皮肉森冷,他张了张嘴巴让风从喉咙里灌进去,尝到冷风独有的寒涩的气味,现在,他的血也是冷的了——冷血动物是没有感情的,不会难过、不会伤心。

他站在对面看逐渐热闹的酒吧门口,点燃一根烟,走过上一回跟贺峥见面时贺峥走过的马路。

这是一个繁华的花花大世界,琳琅满目、纸醉金迷的背面是陋巷与穷街,一群为了生活贩卖青春自尊肉体苦力知识的男男女女,天堂与地狱欢笑与泪水热闹与荒芜长在同一片土地。

路走完了,烟也灭了。

林向北面无表情地走进霓虹闪闪的大门,深夜出行游玩的年轻男女至高无上的快乐一般大声狂笑着投入群魔乱舞里,熟悉的酒味再次堆涌到林向北的鼻尖,还没喝酒,他的胃就已经替他反抗,隐隐地冒着胃酸,有一点干呕。

他排斥这里,想逃离,脚步却带着他往更深处、更黑暗去。

宽敞的U型卡座最中央,左拥右抱的黄敬南注意孤零零的猎物已经自投罗网,下三白的眼睛露出一点凶狠的精光,盯着在愉悦流窜的人群里神色僵硬的异类。

林向北一顿,缓缓地走了过去——

“你好,请问今晚林向北在吗?”

这是贺峥第一次给Muselbar的营销发信息,挑了十一点的时间,正好是场子最热的时候,如果林向北上工,大抵已经在酒吧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