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起来早上天微微亮的时候,他和裴序在公园门口因为解约的事情争执。
记起来裴序说就是要他欠他。
也记起来在寒风中,裴序先觉察出他的不对劲,用手背贴近他的额头去探他的体温。
宁也终于能理解裴序为什么说他区别对待,为什么说他没良心。
裴序将发烧的他带回家,喂药,煮粥,照顾了一天,他醒来第一件事,不是说“谢谢”,而是问为什么还没走。
原来这个怎么都赶不走的人,是特意留出假期从南市过来,打着帮奶奶顺路送东西的名义,特意过来找他。
宁也想起凌晨时分裴序的那一句“生日快乐”,心脏矛盾地揪成一团,又感动又难过。
他会想,裴序是不是特意选了他生日这天过来。
宁也忍不住垂下眼睫,手指无意识地圈紧手机,他不是铁石心肠,他能感受到裴序的用心。
但是,越是清楚感受到裴序的用心,他就会难过。
门铃突兀响起,宁也的思绪被打断,心和身体同时颤了一下。
是裴序回来了吗?
宁也下意识以为是裴序回来了,呼吸乱了几分,眼神犹豫过后,放下手机走到外面玄关。
防盗门再次被打开。
门外的人不是裴序,是一个陌生的男人,穿着闪送的蓝色制服,提着一个透明蛋糕盒。
“你好裴先生,你的蛋糕。”
宁也停顿几秒,伸手接过外送员递来的蛋糕,没有告诉外送员,他不是订蛋糕的裴先生。
那位裴先生,应该是裴序。
防盗门关上,宁也提着蛋糕走到餐桌前,小心翼翼地将蛋糕放下。
透明的四方蛋糕盒,能看到里面洒着一层糖霜的鲜嫩草莓,乳白色的奶油和草莓很相衬。
宁也认得这家蛋糕,很久很久以前,他曾对裴序说过,他家附近有家蛋糕店,那里的草莓蛋糕是冬日限定,很好吃,可是很难订。
那是他在裴家过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生日,当时他和裴序还没有很亲近。
在那之前,他一直和裴序刻意保持着距离,但是那天,也许是生日的关系,也许是想念家人的情绪上来,他第一次和裴序说了很多话。
裴序问他,为什么过生日好像还不开心。
他说,以前的每个生日,都是和爸妈在一起。妈妈每年都会给他订他喜欢的草莓蛋糕,爸爸也会在那一天提早回家,一起庆祝生日。
去年他们一家三口还在一起,今年却只剩他一个人。
想家的情绪会让人脆弱,一旦开了一个口,就再收不住。
那天宁也自顾自地说了很多,等意识到的时候,只看到夜色笼罩的阳台上,裴序安静凝视的目光。
他们的视线不知不觉对上,宁也再受不住自己骤乱的心跳,呼吸无声发烫。
他觉得,裴序的眼睛真好看。
裴序看了宁也许久,宁也也一直没有躲避他的视线。
后来,裴序说:“奶奶没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没给你准备礼物。你想要什么,我补给你。”
宁也略略敛眸,很难才收住自己的少年悸动,说:“烟花。我想看烟花。”
裴序笑了一下:“可惜了,南市有禁放令,不允许燃放烟花爆竹。”
“我知道,所以,才更想要看。”
宁也说着,抬头望向黑沉的夜空,月亮在很远的地方,几颗星星零散落在一旁。
“逾市的烟花很漂亮,尤其是过年过节的时候,天空一整夜都是亮的,很热闹,很好看。”
“行吧,下次有机会,补给你。”
宁也听见裴序这样说,有些诧异地看过去。
裴序微微一笑,看着并不像是随口一说。
他略微含笑的眼眸带着几分可以隐约察觉的认真,漆黑的双眸仿佛映衬着天边的星光,亮得让人忍不住晃神,好像所有的心跳意识都被他的眼睛卷走。
在宁也陷落在裴序眸光里的时候,耳边传来砰砰的烟花爆炸声。
裴序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手机,长方形的屏幕上,是缤纷绽放的烟花。
他将手机移到宁也面前,说:“现在可以先看看电子烟花。”
今时今刻的宁也还记得手机里烟花绽放的声响,砰,砰,砰,像他当时几近爆炸的心跳,清晰入耳。
突然的,宁也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相似的声音。
很响,很清晰,一声接着一声。
宁也恍惚又错愕着抬头看向窗外,曾经在裴序手机上出现的烟花此刻正从他眼前闪过,光影明亮又窸窣,一道接着一道。
烟花不断上升,不断绽放,夜空流光溢彩。
宁也下意识走到窗边,漂亮的烟火在离居民楼很近的地方,叠叠火光一声一声地将夜色中的居民楼照亮,同时也照亮楼下那道高挑修长的身影。
裴序站在居民楼前的空地上,身后是一整排的烟花。
烟花还在燃放,他则面向居民楼这边,目光朝上,与窗边的宁也对上视线。
这样远的距离,宁也能清楚看到裴序脸上的笑,仿佛还是当年的那个少年,笑着说下次给他补一场烟花。
随后他看到裴序拿出手机,在耳边晃了晃,好像是让他接电话。
宁也意会到,什么都来不及想,转身跑去房间拿充电的手机,然后重新跑到窗户边。
在烟花的爆炸声中,他接到了裴序打来的电话,听到了裴序的声音。
“答应送你的礼物,迟了四年,现在补给你。”
裴序说的每一个字,和漫天的烟花一起,重重砸着宁也的心。
暗夜里的燃烧和绽放,在宁也胸腔发出共振,他望着楼下的裴序,说不出一句话,只觉得胸腔被不知名的情绪填得很满,心脏剧烈颤动,眼眶发涩,鼻尖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