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四年再次见面, 宁也知道裴山青来者不善。
他有一种刚想沉浸在现有生活里却被无情拉回到现实的错位感,而裴山青的出现, 更像是在提醒他,看吧,这几天你所谓的幸福感, 就是自私窃取的。
都是假的。
没有预料的见面,宁也快速调整心绪, 保持最基本的礼貌, 喊了裴山青一声“裴叔叔”。
裴山青没有理会, 甚至没有多看宁也一眼,直接迈步要往房子里面走。
宁也意会到,往后退一步, 主动给他让出进门的位置。
裴山青在玄关和客厅的连接处站停, 绷着脸, 将房子扫视一圈。
宁也停在原地, 看他似是寻找的样子, 先开口:“裴序不在。”
“我当然知道他不在。”裴山青冷声说着, 板着一张脸,转身面向宁也。
“你应该能猜到, 我是来找你的。”
宁也脸色未变, 保持镇定,说:“是的,我能猜到。”
“我以为四年前我跟你说的很明白了, 没想到你又回来了。宁也,你不是很有骨气么,不是心气高么,这么有骨气为什么还要住在这里?你欠着我们家的钱,还恬不知耻住我们的用我们的,这就是你所谓的骨气?”
裴山青说话难听,且不客气,说着还冷冷笑一声,满是嘲讽的意味。
“你那张欠条还在我这里,四年了,你不止一分钱没还,现在还登堂入室了。孩子,做人不能这么不要脸面。”
裴山青完全是故意说这些话,他知道宁也自尊心强,他要把宁也的自尊踩在脚底下。
宁也下颌微绷,垂在身侧的双手忍不住握拳,指甲无声陷进掌心皮肤,胸口一阵窒闷。
几秒后,他缓过呼吸,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叔叔,你不用在这里说这些话羞辱我。我爸欠你的那笔钱,我有在存,只是数目不多,你现在要,我现在可以给你。”
裴山青眯了眯眼,问宁也:“你觉得我真的是要那笔钱?”
他说:“我要的是你离开我儿子。你们现在像什么样子,同居?两个大男人躺一张床上不觉得恶心?”
难听的话像是狠狠给了宁也一巴掌,宁也忍着发红的眼眶,强压着心内情绪,保持最后的礼貌。
“叔叔,你是长辈,我尊重你,请你也尊重一下我,尊重一下裴序。你可以不同意我和裴序在一起,但请麻烦你不要把话说的这么难听。”
“你还知道我把话说得难听?”裴山青冷哼一声,气势凌人道,“裴序的一切都是我给他的,他必须听我的话。车子,房子,公司,没有这些东西,他根本过不下去。你现在在这里享受的一切,也都是我的。你要是真有骨气,就马上给我离开。”
听裴山青说完,宁也倒是松了一直紧握的手,露出一个不屑的轻笑。
“叔叔,如果裴序能听你的话,你不会过来跟我说这些,四年前,你也不会从我这里入手,让我和他分开。”
裴山青被宁也说中,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话既然说到这,宁也也就不再念着对方长辈的身份,直接挑明了说:“叔叔,裴序不知道你用我爸的债务逼我分手,如果他知道了,你应该能猜到他会怎么做,他的脾气,我想你比我更清楚。钱我会还你,请你给我一些时间。至于我和裴序的关系,是我和他自己的事情,麻烦你不要再插手。”
宁也字字客气,又字字不客气。
裴山青铁青着脸,面色难看:“你还威胁我?”
宁也背脊挺直,不卑不亢地回:“你觉得是威胁,那就是威胁。”
裴山青的脸色更加难看,宁也说的正是他心内顾虑的。
裴序的脾气,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清楚,裴序要是知道这些事,绝对会闹个天翻地覆。
裴山青略作思考,暂且退步:“好,既然你有准备还钱,那我就等着,等着你存够一百万过来换欠条。如果你让裴序知道这些事,我保证能让你的父亲在外面一天都过不下去。”
裴山青撂下这几句话,径直离开裴序的房子。
随着剧烈的关门声响起,一场没有准备的对峙倏然结束。
裴山青走后,一直站得笔直的宁也忽然像被抽走所有的力气,整个人陷入瘫软无力的状态,一颗心在胸膛里揪着疼。
巨大的压力强压着他的身体,他好像快不能呼吸。
裴序回来,是两个多小时后。
原本还在休假,但临近年关,公司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股东也有变动,裴序只好提早结束假期回公司。
好在宁也已经跟他回来,这个假期结束也没关系。
智能门锁滴滴两声。
裴序开门进来。
房子里面没有亮灯,黑沉之下只有落地窗外隐约的光影落进来,寂静,无声。
空气似乎没有在流动,酒精的味道清晰可辨。
裴序眉头微蹙,有种不好的预感,抬手按下墙壁开关,客厅的灯瞬时亮了起来。
发白的亮光,照亮房子每个角落,只一眼,他就看到了趴在岛台上的宁也。
后方酒柜的门半开着,岛台台面上倒着两个空酒瓶,越是走近,酒精的气味就越是明显。
裴序停在宁也身旁,看一眼歪着身子看不清脸的宁也,再看一眼被喝空的酒瓶,然后又重新看向宁也。
他伸手,扶住宁也的肩膀,抬起上半身,皱着眉头喊宁也的名字:“宁也?”
宁也全身软绵绵的,他挑的是酒柜里度数最高的酒,两瓶下去,终于醉了。
脑子迷迷糊糊,眼皮几乎没力气睁开。
听闻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他的眼睛无力睁开一条缝,眼前的人有重影,看不清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