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玮不同意弟弟的话么?”他含笑问道。
葛玮道:“孙儿只是觉得树大有枯枝,贾将军能自曝其短,也是去腐生新的大魄力,虽一时名声上有瑕疵,以前的种种污名却也抛开了,只需清清静静过个八年十年,子孙努力,日子也就起来了。”
葛琳闻言细思起来,倒是葛琪年纪最小,很不服气道:“还得了好大一笔财呢。有魄力又怎样,名声这样坏,谁愿意跟他们家往来!”
“不受虚言,不听浮术,不采华名,不兴伪事。阿琪,你要记住,有些时候名声并不是最重要的。”葛青山摸了摸他的脑袋瓜子,笑道:“世上哪个人家能保证自个儿家里世世代代不出不肖子孙?唯有壮士断腕方能使家族绵延长久,也唯有子弟上进才能使家族兴旺。贾赦此人前半生是糊涂无能了些,现在倒还担得起一家之主的责任。”
名声不是最重要?葛琪疑惑道:“爷爷觉得贾赦没有做错吗?”父亲说起他就摇头呢,说家丑外扬。
“身上长了痈疮自然要将它挑破让脓液流出才能治好,手法优劣又有什么关系,总归病好才重要。”葛青山语意深长,“贾赦在这件事的处理上手法是粗糙了些,主意却是对的。赏不劝谓之止善,罚不惩谓之纵恶。王氏敢一再行恶,未尝不是贾王两家纵容的后果。”
葛琳发笑:“这事一出,恐怕京中许多府里要查一查底下的奴才了。”
……
外人看热闹,身在局中的贾琏却恨不能事情从头来过。
不过多耽搁了两日,事情竟越扯越大。好不容易告假赶回来,奴才绑了,家也抄了,事情也传出去了……听完随从的报告,无力地抹了把脸,他调转马头道:“先去林府。”
请姑父拿拿主意吧。
听说贾琏拜见,林海夫妇连忙让人将他请到偏厅。
心不在焉地喝着茶,贾琏为荣国府的名声再一次翔遍了整个京城而头大无比,他正打算为迎春说一门好亲事呢,看来,还得再放几年。可万一再过几年又出个什么事呢?
这个可能,想一想都悚然。
林海一进来便见贾琏面带愁色地坐在椅上发呆,没好气道:“怎么才回来?”事情快落幕了好吗。
甄敏横了他一眼,让他别太过份。
年轻人就是不济事,这才多大点风浪?“事情都发生了,不若想想怎么扭转劣势。”岳家糟心,妻子的心情还是要顾及,拉着妻子坐到主位,林海语含深意地向他介绍,“这是你姑母。”
……贾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心里生出一分委屈,这是有了后妈就有后爹的架势?这个女人不过是乡绅出身的继室,怎么配跟他亲姑母并论。
到底不敢失礼,贾琏压下心头的不情愿,上前给甄敏见礼:“见过甄姑母。”
甄敏含笑看着他,既感念他对贾敏的情义,又怜惜他的不易,连声喊他起来,将一块雕了福在眼前的羊脂玉佩给了他,才对林海道:“大典虽顺利完成,诸事未平,直隶是京城咽喉,重中之重,懈怠都不敢,能这么快回来已经不易。”
一句话说到贾琏心坎里去了。他能顺利请到假简直是奇迹好吗?不过——
这甄姑母说话的声音语气怎么与姑母如此相似?没听过长相肖似连声音也一样的……
他忍不住抬眼一望,然后就撞进了那熟悉的眼神里——
“哧!”黛玉笑着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一边对后头的兰祯道:“表哥好像呆头鹅。”
甄敏睃了她一眼,轻斥道:“贫嘴。”
眼中的无奈宠溺是那样的清晰,万不是继母继女之间能有的。贾琏看着,以往的种种疑惑之处忽然有了解释,心头顿时轻快起来,朝一同过来的姐妹俩一笑,揖礼道:“表妹。”
为官忌讳怪力乱神,然而江南待的那几年还有去山西临汾寻亲的一路,他着实遇见了不少与鬼怪甚至巫蛊之术有关的事件……不管什么原因,待他如子的姑母回来了!
有了这么件不能宣诸于口的喜事,家里的糟污事似乎也没那么让他心头沉重了。
不多时,门外报二爷三爷回来了。
林赫林灿见贾琏来了十分高兴,拉着他诉说别后种种,说到近来荣国府发生的种种不免宽慰道:“表嫂这回是有惊无险,家里虽出了乱子却正好整治,此后日子必定清静,表哥亦无后顾之忧。”
“也只能这么想了。”贾琏说道。
前者不可追,往后嘛,吃了这记教训他也不能傻到什么都不做,以为分了家就万事大吉了。
不过自己才请了几天的假,不管是布局还是收尾得有帮手才行。
第78章 匕见(一)
王夫人醒了,在昏迷了四天之后。
“阿弥陀佛。”贾元春双手合什颂了声佛,雪团似的脸上现出轻松的笑意,抱琴也欢喜地拿了个荷包给了报信的下人,“这几日辛苦你了。”
“多谢娘娘,多谢抱琴姑娘。”那丫头接过荷包惊喜地磕了几个头,临走时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
抱琴见了,快语问道:“是不是还有什么事,你直管说,我们主子脾性好不会生你气的。”说着又将手上的玛瑙戒指拔下来塞到她手里。
丫头捏了捏手中够份量的荷包还有戒指,瞄了贾元春一眼,低声道:“听说贾二老爷将府里的一位姨娘提了做贵妾,如今贾府的一干事务都是这位姨娘在料理呢。”
说完,匆匆走了。
王夫人之前犯了什么事贾元春也是知道的,也预料自己的母亲就是伤好了也必受些挫折,她甚至猜想老太太会给父亲娶个二房……只是一直焦虑着人能不能醒来,所以就是有这些个担忧也是一闪而过。现在人醒了,悬着的心放下了,可随之而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